土狗小A

睡前原谅一切,梦里干翻世界

【隐囚】进城务工顺便攻略富家少爷需要几步(全)

“普通”人民教师隐x家里有矿少爷囚

把前面的bug都改了一下,顺便添了点东西发个完整版

这还是我第一个完结的连载,本来觉得不长,结果凑一起也有四万字了_(:з」∠)_

 

 

 

 Jours de pluie, reflects dans tes yeux

雨天,你眼中的的倒影

brefs instants radieux

闪过短暂的光芒

Je revois ton visage

我又看到你的脸庞

dans l'éclat vif de la lumière

在强烈的光芒中

ton ineffable image

你无法磨灭的影像


窗外下着小雨,低沉的歌声伴随着雨滴击打屋檐的白噪音,年幼孩子已然入睡。

他的指尖拂过那孩子恬静的脸,明明他的任务只是哄他入睡,当对方闭上双眼时,他却无法将歌声停下来。

直到唱完最后一个音符,他轻轻地在孩子的额头上吻了吻。

“希望你每晚都能如今日一样安眠。”

他自顾自地低语着,铂金色的眼睫阻隔灯光在眼下形成一处阴翳,他眉眼一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再见,卢卡斯。”

窗外的马车已经等候了许久,灯火透过窗户映入他眼中,他坐在床边深深地看了一会,才关上灯,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Chapter 1

 

自从几年前老爹走在路上被马车创死之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走两步咳一下,还经常发烧。这个时候,处理巴尔萨克家族事务的重担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堪堪成年的小少爷卢卡斯身上,而他又偏偏好巧不巧分化成了omega,陷入了发情期的困扰,巴尔萨克夫人躺在床上翻看着家里的账单,眉头皱得快连起来了。

家里的地产需要打理,大宅子里几十个仆人需要管理,和其他家族的关系需要时不时维系,还要和合作伙伴谈生意,以前这些事都是她去做的,卢卡斯会在一旁帮忙,但是现在她已经很难出门了,这些事情卢卡斯就只能一个人去做。

一个人做难免有疏漏,而且她也不想让儿子这么累。

于是,一个平静的下午,巴尔萨克夫人把卢卡斯叫到床前,拉着他的手说:“卢卡斯,你现在有心上人了吗?”

年轻的小少爷睁大眼睛,脸红了一片,连忙矢口否认:“没,没有……”

“没有啊,”巴尔萨克夫人像是意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接着说,“那就趁早找一个吧,早点把人带到我面前,妈妈也可以替你把关。”

卢卡斯脸上的红晕消退了,眼底的羞涩转换为疑惑:“啊?”

“一个贴心的伴侣可以帮你分担家里的事务,替你解决发情期的问题,你也能轻松很多呀。”

“可是……”卢卡斯试图从她的话里绕出来,但是突然又觉得挺有道理的,一时无法反驳。

“你不是说你没有心上人吗?多去那些交际宴会上转转,见了那些优质alpha,或许就会有心动的呢?”巴尔萨克夫人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也许哪天就不在了,我想趁着现在,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陪你走下去,你觉得呢?”

“说什么呢,”卢卡斯伏在她膝边,声音闷闷的,“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医治你,你的身体会好起来的。”

巴尔萨克夫人捂着嘴咳嗽了两下,抿着没有血色的嘴,揉了揉他的发顶,继续说:“那你就是答应了?”

卢卡斯任凭她揉脑袋,虽然脑子里乱成一团,他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也许是爱嚼舌根的仆人多嘴,也许是巴尔萨克夫人故意的,总之卢卡斯答应的第二天,巴尔萨克家的长子想尽早找人结婚这件事情就被传播了出去,许多觉得自己条件尚可的人纷纷想尽办法往卢卡斯面前凑,毕竟是巴尔萨克家的小家主,谁不想试试看能不能占到这个便宜呢?

傍晚的宴会上,卢卡斯穿着干净整洁的礼服侧靠在长桌边,第八次被人“不小心”把红酒洒到了身上。

卢卡斯人已经麻了,但他还是要微笑着对那位朝他搭讪的alpha说:“没关系,我过会去换一件就好了。”

面前的搭讪者个子很高,身材健美,看得出来年纪不算大,但脸上却带着被风沙吹过的沧桑,卢卡斯认得他,他叫尤里托,是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年纪轻轻就拿了许多荣誉,能做到这种程度,应该是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和勇气。

听说他家里是今年才搬到温斯顿的,一来就热切地参加本地的各种宴会,可是他这样的人,徒有一身名气,却始终挤不入上流社会,说到底还是和贵族们扯不上关系,所以现在有卢卡斯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尤里托朝卢卡斯行了个不算标准的贵族礼,然后一脸抱歉地试图帮他擦拭,卢卡斯直接让他打住:“先生,您还是别碰我比较符合礼数。”

“噢,”他懊恼地说,“我肯定是惹您生气了,但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就像我曾经在沙漠里见到的一汪湖泊那样珍贵。”

卢卡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接话,任由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从曾经随队伍行军的经历一直讲到自己的赫赫战功,讲着讲着,又开始说两人有多么的契合多么有缘分。

他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卢卡斯从幼时到现在的经历他都了如指掌,卢卡斯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托着腮,听他发表各种荒唐的言论然后一笑而过,直到他说出“说真的,您的人生本来可以很美好的,如果早一点遇到我就好了”才重重地放下酒杯,杯底碰撞桌面,发出“砰”的一声。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的前半生很失败是吗?”

见卢卡斯脸上的礼貌微笑消失了,那人又慌张地解释:“不,我的意思是说,您的父亲英年早逝,母亲又身体不好,你现在被家务和生意束缚了自由,但是只要和我在一起……”

“只要和你在一起,”卢卡斯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会被你牵去各种聚会场合用来显摆你的身份,先生,听我一句劝,别人不会因为我站在你身边就觉得你有文化的,比起整天想这些心思,倒不如提升一下自己。”

 

 

上一个搭讪者恼羞成怒地离开后,卢卡斯又去换了一件衣服,打算回家了。

参加宴会真累啊,感觉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想把他生吞活剥似的,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卢卡斯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人,那人手上杯子里的红酒又洒到了他的白衬衫上。

不是……这都第九次了,你们搭讪能不能换一个不费衣服的方法,卢卡斯终于受不了了,他不耐烦地把那人递帕子的手推开,抬头想直接把人骂走,却撞见一双金色的眼眸。

这人,他从来没见过,但却隐约有点熟悉感,足以让他望见他的脸庞时怔住一两秒。

那双金色的眼眸也望着他,一抹笑意一点点从冷淡的眼睛里攒出来,但大约是卢卡斯的表情太过不耐烦,他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下去。

“您不需要擦拭一下吗?”金色眼睛的主人好心地开口问道,如大提琴一般舒缓的声音清冷而柔和,伴随着轻微的信息素萦绕在卢卡斯身边,让他险些腿软。

他的穿着不算讲究,但是整洁干净,也许是自身气质摆在那,他不需要像宴会上的其他人那样昂贵的礼服也显得优雅体面,一头铂金色的长发系于脑后,更是为他添了几分斯文。

“不,谢谢你,不用了,”卢卡斯还是下意识地抗拒他,他现在只想回家,没工夫再和人假客气了,“您来的晚了点,宴会该散场了。”

言下之意,你的搭讪套路前面八个人已经玩过了,爷不想再应付了,拜了个拜。

“噢。”那人收起帕子,放回胸前的口袋里,侧身让卢卡斯过去。

卢卡斯只当他放弃了,也不多客气,拍了拍衣服向着门口走去。

那人看着卢卡斯从他身边走过去,忽然说:“虽然很不礼貌,但我还是想说,您的眼睛很漂亮,像是……实验室里的硫酸亚铁溶液。”

“嗯?”

卢卡斯听到他的奇妙比喻停下了脚步,回头若有所思地觑他一眼,然后客气地回了一句:“您的眼睛也令人印象深刻……像硫酸铁。”

 

 

卢卡斯离开后,阿尔瓦低头看着手中杯子里仅剩的一点点酒,将它一饮而尽。

刚刚不小心把酒洒到对方身上纯属巧合,他不是有意的。

他刚进入宴会时恰好听见了卢卡斯和那位搭讪者的对话,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现在一想,怪不得这个年轻的omega这么急着要走,估计是把他也当作追求者了。

不过……为什么这么多alpha都想追求这个年轻omega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之前一直隐居乡下,消息不太灵通的洛伦兹教授陷入沉思。

 

Chapter 2

 

清晨,卢卡斯从二楼下来,看见母亲正端坐在桌旁吃早餐,他在她对面坐下,也拿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昨天的宴会上收获如何?”

刚一坐下,巴尔萨克夫人就开始询问社交成果,卢卡斯拿起一旁的报纸挡住自己,没敢告诉她自己昨天是怎么犀利地把追求者挨个数落走的。

“唔……昨天没有人和我搭话。”卢卡斯把脑袋埋进报纸里,试图蒙混过关,“我吃了一晚上的点心。”

“怎么可能,咳咳,我们家卢卡斯是最优秀的孩子。”女人拿起手帕捂住嘴,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卢卡斯赶紧上前轻轻拍她的背,心虚地小声说:“可能是他们太矜持了吧,下次我主动出击。”

知子莫若母,巴尔萨克夫人想象了一下儿子主动拿着简历逼别人听他讲未来人生规划的样子,咳得更厉害了。

 

 

下午,列兹尼克家的千金特蕾西约卢卡斯一起去看科技博览会,说是千金,但她平日里更喜欢穿男装抛头露面到处玩,跟个假小子一样。

其实这个博览会就是列兹尼克家出资办的,主要是想探探市场的反应,如果其中展出某些发明很受欢迎的话,家族的工厂就会为它开辟一条流水线,将它商业化。

特蕾西瘫在马车座椅上,把帽子盖在脸上:“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但是和我们合作的那位发明家油盐不进,一口咬定最后获得的利润三七分,他七我们三,还要给他付版权费。”

“那你们还能赚到钱吗?”

这条件也太离谱了,卢卡斯想。

“谁知道呢,反正我父亲答应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特蕾西学着父亲的语调说,“毕竟那可是阿尔瓦·洛伦兹,本市最出名的发明家之一。嘁,他要是真那么出名,我怎么没听说过。”

阿尔瓦·洛伦兹……卢卡斯觉得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一双交织着温和与欣喜的眼睛,好像名字的主人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一样。

“小姐,您不认识他很正常,他最出名的时候是十年前,十年前您还在读小学呢。”牵马的车夫扭头插嘴道,对上特蕾西冰冷的目光,车夫默默闭上嘴。

 

 

两人赶到博览会后很快就被展示台上各式各色的发明吸引了注意,卢卡斯更是保持着过度专注的好习惯,在展厅到处溜达,走着走着就和特蕾西走散了。

展厅最里面的展柜里,一个盘状物体正在旋转着发出模糊的歌声,卢卡斯贴着展柜观察圆盘上的纹路,一个熟悉的男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这款发明的原理是根据音频的强弱在唱片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在播放时就可以通过唱针感应出这些刻痕。”

卢卡斯回头,瞧见一个穿着简装,打扮的干净利落的男人就站在他身边,那双带有温度的金色的眼眸扫过他然后落到发明上:“通过线圈感应出电流,最后利用放大器放大发出声音。”

“又是你?”卢卡斯还记得他是昨天在宴会上向自己搭讪的那个alpha,还毁了他一件白衬衫!所以这次再见到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被卢卡斯当作故意献殷勤,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自己会看下面的介绍,不需要你解释。”卢卡斯扭过头去。

“是吗?”那人露出歉意的表情,“我只是看你对它很感兴趣,才多嘴了几句……”

我对它感兴趣跟你有什么关系,卢卡斯正欲开口让他别来沾边,身后忽然传来特蕾西的声音。

“卢卡斯——”少女朝他招招手,然后小跑过来,喘着气,扶着他的肩说,“我怎么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别乱跑啊……诶,这不是洛伦兹先生吗?你在这里啊。”

卢卡斯身体一僵。

“嗯,刚刚这位先生好像对我的发明很感兴趣,我就向他解释了几句。”阿尔瓦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优雅地扒开圆盘上的指针,那个物件便停止了发出音乐声,他遗憾地说,“只是他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意。”

“什……”卢卡斯看着特蕾西无辜的眼神,又看着虽然刚刚一直被摆臭脸但还是保持着礼貌微笑的洛伦兹,顿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他就是这个发明的作者,怪不得……

“不满意,为什么?”反应慢半拍的特蕾西歪着脑袋看向卢卡斯,“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东西最感兴趣了吗?”

卢卡斯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只鹌鹑。

“巴尔萨克少爷,”特蕾西盯着他泛红的脸,好奇地问,“你不会害羞了吧?”

 

 

原来他就是卢卡斯·巴尔萨克,阿尔瓦凝视着面前的青年,若有所思。

以前还是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喊老师的小豆丁,这么多年不见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怪不得他看这孩子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却说不上来,要是换成别人对他这么无礼,他是断没有这么好脾气的。

不过卢卡斯好像已经把他忘了。

也是,当初他决定去乡下隐居的时候,卢卡斯还只有七八岁。

这样想着,阿尔瓦弯下腰,想察看卢卡斯小时候左眼处的伤疤还在不在,青年却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

卢卡斯后退一步,他的脸已经隐隐发烫,不知道红成什么样了,他只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老脸迟早要丢没。

于是还没等面前的二人反应过来,卢卡斯又后退了几步,小跑着扎进了后面的人群里不见了。

“真稀奇,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失礼。”特蕾西叉着腰感叹道。

阿尔瓦皱了皱眉头。

虽然眼前这位beta少女浑然不觉,但是他刚刚分明闻到了一点轻微的信息素的气味。

那是一种接近柑橘的香气,酸酸的,还夹带着一点清淡的苦涩。

卢卡斯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公共场合泄露这种私密的味道?

 

Chapter 3

 

卢卡斯经过人群时,被各种各样混杂的气味熏得捂住了鼻子,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腿在发软,好不容易穿越一大片展厅逃到了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的脸发烫不是害羞也不是发烧,而是发情期好像到了。

以前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却对气味格外敏感。卢卡斯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让他赶紧找个alpha了,发情期是真麻烦,也是真耽误事,幸好他带了抑制剂。

他靠在自家的马车边给自己注射完,又深吸了一口室外新鲜的空气,感觉理智在慢慢回升。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相提而论,有的omega发情时整个人会软成一摊泥,站立都很艰难,有的omega则会格外冷静,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清醒的认知,还有的omega会趁着发情期肾上腺素飙升把平时生活一直忍耐着的情绪爆发出来,变得更加暴躁。

卢卡斯属于三个都沾点,他钻进马车里努力平息着呼吸,等待着抑制剂的药效发作,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偏偏这时有一个不长眼的追求者来敲他的窗,问他需不需要临时标记,卢卡斯虽然浑身难受腿都在发抖,但还是隔着窗子给那个alpha脸上来了一拳。

“离我远点。”

 

 

阿尔瓦跟着特蕾西出了展厅时,卢卡斯正坐在马车上休息,他双眼紧闭,脑袋枕着手臂靠着马车窗沿,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贴着脸颊,看起来好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特蕾西过去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卢卡斯摇头,让她别管他。

一块帕子被递到面前,卢卡斯抬眼,阿尔瓦站在窗边,和他保持着刚好的距离。

“擦擦汗吧。”阿尔瓦那双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他没有多语,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需要……”

“卢卡斯,”阿尔瓦打断他,“你不用对我这么警惕,我不是你的追求者。”

卢卡斯一言不发,墨绿色的左眼睨视着他,他的眼皮上确实有一层轻微的淤青,看的阿尔瓦心里又软了几分。

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卢卡斯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

“他现在这个状态,坐马车颠来颠去只会更难受,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吧。”阿尔瓦脱下大衣外套,把它递给特蕾西,车里的特蕾西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外套披到卢卡斯身上。

被外套里轻微的alpha信息素萦绕着,卢卡斯确实好受了很多。

那是一种淡淡的红茶的味道,没有加方糖,显得有些苦涩,还夹杂着植物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闻到alpha信息素就感到烦躁的卢卡斯此时并不排斥这种味道,甚至有种熟悉感,他顺过气来,正想对阿尔瓦说声谢谢,却在望见对方隐隐显露身材的衬衫马甲和挽起袖子时能看出一点点青筋的小臂时,话又咽了回去。

一瞬间他觉得不是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而是这个alpha在从身后抱住他。

但事实是人家只是站在窗边一脸关心地看着他而已。

天呐,他怎么会想象出这种场景,卢卡斯晃晃脑袋,肯定是发情期把脑子烧糊涂了。

 

 

卢卡斯身边的同龄人很多,对他好的也不计其数,但对于他来说,这种来自年上者的稳重可靠的关怀还是头一次,自从父亲被马车创死之后,他就成了现在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必须肩负责任,打理好家族的一切,装作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在自己身边围起一道空气墙,不能让人看出弱点。

可他也只是刚刚成年而已。

卢卡斯侧躺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为眼前的一幕添了些明亮的色彩,空气中的浮尘起伏着,卢卡斯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靠在谁的腿上。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披的大衣滑到地上,他侧头看过去,阿尔瓦不知什么时候也坐上了马车,此时正靠着窗小憩。

他浅色的碎发垂下来到下颚线处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卢卡斯一抬眼就瞥见了他的喉结。

特蕾西在展厅还有工作要忙,所以没多久就走了,刚刚卢卡斯最难熬的时候,是这位洛伦兹先生一直在用信息素安抚他,而且一点也没有越界,联想到这两天自己对他失礼的态度,卢卡斯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来没有失过手。

卢卡斯捡起大衣,把它轻轻披回到男人的身上,走下了马车,对车夫说:“送这位先生回家吧。”

“那您……”

“我自己再叫一辆就好了。”

一下车,他又恢复了那副能将一切都处理妥帖的模样,车夫听从他的命令,拉着缰绳,架着马车慢慢前行,卢卡斯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

远处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天边染上一片橘红色,映于细长的睫毛上,在眼前留下一片阴翳,发情期的热潮还没有完全过去,阿尔瓦的气味一离开,卢卡斯又有些站不稳,他扶着路灯喘着气,贴着柱子的手指微微发白,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贴下来,显得他清冷又易碎。

 

 

也不知道歇了多久,一个贵族青年亲自架着马车叼着玫瑰从卢卡斯身边经过,他微微朝着卢卡斯俯身,说:“这位优雅漂亮的omega,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卢卡斯瞥他一眼,直起身子,笔直走到他的马车旁,朝着马的后蹄就是一脚踹过去,马受了惊,飞也似的朝着前面奔去,贵族青年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连人带马车一起被狂奔的马带走了。

卢卡斯胸口依然在剧烈的起伏着,他冷冷地拔高音调,回复那人的邀请,声音因为发情期的原因还很沙哑。

“我说了,离我远点!”

 

 

傍晚,巴尔萨克夫人正在宅子前的花园里喝茶,看下人们修剪花丛,这时一驾马车在宅子前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

她认识他,好像是本地富商的儿子,一直在追求卢卡斯,平心而论,如果他们家和巴尔萨克家联姻是对两家都有好处的,只是卢卡斯好像对他完全不感兴趣。

所以这是追不到本人,另辟蹊径来讨好她了?

青年带来了一马车的礼物,巴尔萨克夫人礼貌地迎下来,邀他留下吃晚餐,青年年轻沉不住气,坐下还没聊两句就把话题又拉回到了卢卡斯身上。

“抱歉,我不能替卢卡斯的婚姻做决定,更不会强迫他,”巴尔萨克夫人温和地笑着摇头,“我只支持他自己的选择。”

青年脸上表情十分不满:“夫人,我跟您说句实话吧,卢卡斯的择偶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他一会说我送的礼物毫无价值,一会嫌我太普通,不像alpha,恕我直言,照他这个标准,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如果您不干预,他不可能结婚。”

也许他不是真嫌你这个,只是找个借口甩开你呢?巴尔萨克夫人擦了擦汗,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咳咳,他答应过会尽早找一个alpha结婚的,所以这件事您还是不用多虑了。”

“好吧,好吧,”青年站起身,临走前像是有些不甘心,又转过头对她说,“如果他哪天真的要和哪个alpha结婚了请务必告诉我一声,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催化剂才能让石头开花!”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宅子门口又停了一辆马车,是卢卡斯回来了。

他的从马车上面优雅地走下来,自动无视了一旁的青年,扑到巴尔萨克夫人怀里蹭了蹭,小脸红通通的。

“妈妈,我好像对一个人心动了。”

巴尔萨克夫人挑眉,斜看一眼脸色发青的青年,她揉了揉卢卡斯的脑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看,这不就有人入他的眼了吗?

 

Chapter 4

 

青年气冲冲地离开后,巴尔萨克夫人牵住卢卡斯的手,眼里满是欣慰:“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卢卡斯犹豫着点头:“我不确定,但是我确实一想到他就会产生情绪波动。”

“那就是有感觉了,”巴尔萨克夫人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线,“喜欢就去争取吧,妈妈相信你的审美。”

卢卡斯红着脸点头。

“哦对了,方便告诉一下妈妈他是哪家的孩子吗?”

“呃……”卢卡斯垂着脑袋,两只手揉搓着衣角处的布料,声音逐渐变小,“他不是孩子……”

巴尔萨克夫人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啊?”

 

 

周末照常要去教堂实行礼拜,卢卡斯不信这个,但是巴尔萨克夫人每周都不缺席,所以他也得跟着去。

随着教堂的钟声结束,卢卡斯和母亲一起在后排祷告,在被要求低着头的环节,卢卡斯却翘起了脑袋。

反正这时神父和修女也闭着眼,没人会发现后排坐了个不专心的家伙。

卢卡斯无聊地用目光扫视着人群,隔着大半个教堂瞟见了另一个和他一样不老实低头祷告的人。

日光穿过彩色玻璃照到那人的铂金色的头发上,映出五颜六色的花纹。

“是洛伦兹……”

卢卡斯的心跳倏地加速,眼看着那人就要看过来,他赶紧低下头,右手抚上胸口,试图让心跳恢复正常。

怎么过了发情期还会有这种症状,一看见他,就感觉身体发烫,脑子也转不动了,这可不像他啊。

等卢卡斯平复了心情,重新再抬起头时,那个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是他离开了,还是幻觉。

 

卢卡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怕被母亲发现,又低着头将手放回胸前,贴着心脏所在的位置。

教堂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台上神父不夹带任何感情的念词和自己的心跳声。

“请将灵魂融入空气,感受自己的存在。”

“砰,砰,砰……”

 

 

克雷伯格家的跑马场一直是本地贵族消遣娱乐的重要场地之一,每逢周末,就会有不少青年贵妇来观赛赌马,随着克雷伯格家的宣传和时间的推移,这种活动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娱乐项目了,反倒变成了一种社交传统,被驯养好的骏马依次步入场地时,观众台上总是人满为患,克雷伯格家族的人坐在高台上收门票收到手软。

“我赌那边起码有一半的人不是来看马的,”高台上,卢卡斯靠近弗雷德里克小声问,“今天怎么是你来坐台?”

“因为我是家族里的边缘人物,不重要的事他们都交给我,”弗雷德里克放下谱子,朝对面席上的观众挥了挥手,果然换来了对面热情的回应,“反正能给家里的生意做点贡献,我无所谓了。”

不愧是情场圣手兼omega诱捕器,卢卡斯在内心感慨,随便动一下都能在人群中引起这么激烈的反应。

“你不是不赌马吗?过来干什么?”弗雷德里克拿起一旁侍从递过来的饮料,喝了一口。

“噢,我是来找你请教问题的。”卢卡斯从背后拿出一个笔记本,“一些关于感情上的问题。”

“你问吧。”

“那个……你们alpha通常喜欢什么样的omega?”

“噗——”幸好弗雷德里克还记得这是在公共场合要注意形象,不然他真的要一口饮料喷出来了,他望向卢卡斯,严肃地说,“我们不是说好要当好兄弟的吗?”

“别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卢卡斯冷哼一声,“我看上了一个人,想找你参考一下,你老老实实回答就好了。”

弗雷德里克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这才放缓了语气。

“每个alpha性格不一样,喜好肯定也不同,你先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唔……”卢卡斯摸摸下巴,认真地在脑子里思索合适的形容词。

 

 

向特蕾西要来洛伦兹先生现在的住处后,卢卡斯便坐着马车赶去了他的宅子前。

他在门口按了几分钟的门铃都没有动静,想透过猫眼看看里面有没有人,一趴到门上,他便摔了进去——原来门根本没锁。

卢卡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扫视周围房子里的景象。

宅子不大,里面大多是木质家具,客厅收拾得很整洁,书架里锁了很多专业书籍,房间里飘着淡淡的独属于alpha的气味。

私闯民宅不太合适,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这次来只是想把上次阿尔瓦给他的帕子还回去,顺带说声谢谢,既然人不在,那他把帕子放下就走好了。

卢卡斯拿出已经被洗干净的帕子,把它平铺着放在书桌上,又想着还是给他留个纸条说明一下比较好,于是从厚厚一沓的草稿纸中抽出了一张,拿起钢笔,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阿尔瓦倒垃圾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年轻的omega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好像在认真地计算什么难题,小小的骄傲的背影和记忆中某个小家伙重合。

还没来得及感动,走近一看,发现他在自己刚画好的设计图上用钢笔写字,情绪又收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卢卡斯惊了一下,他合上笔盖,起身从他的椅子上起来:“抱……抱歉,先生。”他瞥一眼躺在桌上的帕子,“我只是想来把上次你借我的帕子还给你,你的门没关我就进来了,失礼了……”

他垂着脑袋站在阿尔瓦面前,丝毫没有意识到,从alpha的视角来看,他光洁白皙的后颈一览无余。

也是,他卢卡斯什么时候对别人低过头。

“我以为你不在,就想给你留个纸条。”卢卡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对方身上的气味淡淡的传过来,引得他越发紧张。

过了一会,阿尔瓦缓缓开口:“你刚刚写字的纸,是我的设计图……”

“对不起,我看它画的很杂乱还以为是草稿……”

杂乱……阿尔瓦扶额,好吧他昨天确实画的很随意,也可能是熬太晚了,连带着今天的精神都不太好。

“我……我要怎么赔偿您呢?”卢卡斯抬头,一双大眼睛真诚地看着他,一副他说什么都会答应的模样。

他想起弗雷德里克的话。alpha到了这种年龄,见识过的omega也多了,已经很难再热血上头了,所以挑选伴侣一般来说都喜欢乖巧懂事,看着顺眼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一颗心都扑到对方身上了,能提升对方好感的建议他都会想办法参考,哪怕乖巧懂事的人设和自己并不相符。

阿尔瓦凝视着他熟悉的眉眼,微微俯下身,释放出轻微的信息素,像是无意中的试探。

他们的脸贴的很近,连灼热的呼吸彼此都能感受得到。

他开口,清冷又低沉的声音一点点传进卢卡斯的耳朵里。

“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Chapter 5

 

“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这话问的不上不下,像是故意的。

如果卢卡斯回答不是,那就变相承认了阿尔瓦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他说是,这些天他对追求者恶劣的态度又分明和回答相悖。

算了,对方可是比他成熟得多的alpha,他对他的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

卢卡斯抿着嘴唇,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

他听到阿尔瓦轻笑了一声,那股淡淡的alpha的信息素又被收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阿尔瓦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把椅子拉到一旁,“坐吧。”

“啊?”

卢卡斯眼里满是诧异,但还是乖巧地坐下。

“既然你弄坏了我的半张设计图,那你就重新画一份给我。”

卢卡斯坐下后,阿尔瓦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像是把他圈在怀里一样。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衬衣,袖口挽起,裤子扎进黑皮靴里,宽肩窄腰,这身装扮让alpha得天独厚的身材一览无余,他的长发也扎高了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松松垮垮,看起来格外干练,人都显得年轻了很多。

“我听说巴尔萨克家的小家主是出了名的多才多艺,除了音乐和写作,机械设计也是你的擅长领域,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对吧?”

温热的气息隔着一段不算越界的距离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卢卡斯艰难地点点头,捏着钢笔的手也隐隐发白。

“嗯,那就快开始吧。”阿尔瓦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书桌边。

 

 

回去的路上,卢卡斯坐在马车里,靠着窗沿,望着外面街上人来人往,心思却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刚刚他画图的时候,阿尔瓦一直在旁边打扫卫生 ,整理书籍。

他的手很有力,那高高一沓书看起来很重,但是他很轻松就能抱起来,然后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把它们一本一本放回书柜里分类。

卢卡斯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身体线条,思索他能不能一只手把自己抱起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卢卡斯摇头晃脑,试图把这些暧昧心思从脑子里清出去,好好画图,但是当他看见阿尔瓦坐在沙发上慢慢喝水时,喉结上下移动时,思绪又飘远了。

如果,假如,也许,未来他们结婚后,洛伦兹先生会不会也这样给他收拾屋子。

卢卡斯托着腮,目光随着窗外的鸟飞来飞去。

那些应该是仆人做的,自然轮不到他——等等!卢卡斯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因为一直走神的缘故,一副不算困难的设计图卢卡斯在阿尔瓦家画了很久,最后还是阿尔瓦在他身边教他一笔一笔的画才勉强完成。

卢卡斯睁眼说瞎话,说自己平时忙着管家族里的生意,太久不碰这个,都忘光了,阿尔瓦轻笑着说是吗,然后收起纸,吹掉上面橡皮擦的碎屑,把桌子整理好。

“您能再教教我吗?其实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但一直以来都是自学……”

临走前,卢卡斯在门口别扭地央求着,他也不知道这种请求自己怎么说得出口的,但他也明白如果这次不把握好机会说点什么,以后想再拜访就难了。

好在阿尔瓦答应了他,说以后周末可以来找他。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您请说,我一定尽我所能。”

如果只是类似家庭教师的工资的话,他应该还是付得起的,如果是其他要求,以巴尔萨克家的财富和地位,他也可以想想办法,只要别太夸张,卢卡斯屏住呼吸,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复。

阿尔瓦笔直地站在那里,明明正对着光,眼神却黯了下来,他垂着细长的眼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卢卡斯觉得他的目光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灼出个洞一样。

“叫一声老师给我听听。”

“?”

阿尔瓦又重复了一遍:“叫一声老师给我听听。”

多离谱的要求卢卡斯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看不出来他还挺有仪式感的。

张口就来的事,卢卡斯自然不会拒绝,所以他仰着脑袋,用自己最温和最乖巧的声线轻轻唤了声:“老师。”

阿尔瓦笑了,暮色沉沉落入他眼底,衬出几分温柔来,他伸手想揉揉卢卡斯的头顶,在手指触碰到发丝时又收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两手背到身后:“嗯,回去吧。”

 

 

之后卢卡斯每个周末都会准时拜访,每次都会带来很多礼物,一般都是鲜花,糕点,或者高定的服饰,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少年人每个夜晚积攒的思念,像一缕风袭来又恋恋不舍地离去。

一次午后,他们因为讨论题目贴在一起聊得大汗淋漓,等卢卡斯意识过来时,他们的脸已经贴的非常近了。

他们注视着彼此,目光交汇。卢卡斯试探着靠得更近了一点,对方也没有后退,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勾住对方的脖子,朝着薄唇轻轻地印了上去,阿尔瓦并没有抗拒,而且扶着他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陡然飙升,两股都不算甜美的气味碰撞到一起,却交杂出奇异的清香,阿尔瓦闭上眼,不断索取他口中的空气,他托起卢卡斯,任由他坐到自己腿上,他们胸膛贴在一起,感受对方身上炙热的体温,卢卡斯抓着对方的手臂,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接吻是要闭眼的,但卢卡斯连眨眼也舍不得,他头一次离心仪的人这么近,他要好好记下这一幕。

 

 

“老师,我们能不能就这样……”

一吻结束,卢卡斯红着脸急着表达自己的心意,抬头时却对上阿尔瓦略带责怪的眼神。

卢卡斯之前猜的没错,阿尔瓦确实能一只手把他提起来,只是现在他做出这个动作时没有一点暧昧意思。

阿尔瓦把他提溜到一边,两具身体就这么分开,在卢卡斯不解的目光下,阿尔瓦淡淡地说:“我说过,卢卡斯,我不是你的追求者。”

“可是你刚刚也……”

“刚刚是我的错。”他声音沙哑,一字一字地说着,很费劲的样子,“但我希望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师。”

两个人一起站起来,彼此之间又相隔了最合礼数的距离,分明不算远,卢卡斯眼里他的模样却模糊了。

“其实我在离开前曾当过一段时间你的家庭教师,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你大概已经忘了吧。”阿尔瓦看他的眼神和蔼得让人心痛,他说,“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孩子,所以我不会……”

“你骗人,你会和小孩子接吻吗?”卢卡斯打断他,眼眶终于有些发红,他上去一步揪起对方的领子,不服输地抬头盯着他,“你再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

阿尔瓦沉重的目光压到他身上,始终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旖旎氛围慢慢散了,卢卡斯把碎发撩到耳后,擦拭湿润的眼角,慢慢地平复心情,从阿尔瓦的视角看,他的眉眼依然稚嫩,却的确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我明白了。”

卢卡斯想起母亲对他说过,小时候他生过一场重病,所以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努力检索也只能回忆起一些杂乱的片段,他将那些片段重组,得出了一个结论。

“因为在你心里我一直是小孩子,所以我的想法也一点都不重要,对吧?”

阿尔瓦本以为他会情绪崩溃大哭一场或者转身就走,却没想到他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一声,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卢卡斯抬头望着他,那双眼睛里平淡无波,镇定得好像他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情,“这些天我对你的示好,我为你做出的改变,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只是不在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到最后一句时,宛如冰锥一样刺到阿尔瓦的心上。

“……”

见阿尔瓦依然连一句解释都不想施舍给他,卢卡斯终于被打碎了最后一丝幻想,他如梦初醒,好像从水里被重新捞了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到门边。

“好吧。”

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卢卡斯最后回头望了他一眼。

“……老师再见。”

 

 

卢卡斯离开宅子后,从兜里拿出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随行的仆人迎了上来,殷勤地在马车侧门前放了一个小凳子。

锃光发亮的小皮鞋踩着凳子,仆人扶着年轻的家主大人进了马车。

阿尔瓦站在门口望着马车走远。

直到空气中最后一丝属于omega的气味消散,他才长吸一口气,回到淋浴间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刚刚接吻时,他有一瞬间是真的想让卢卡斯今晚留下来,用信息素诱导他,永久地占有他,可是当他睁开眼时,眼前浮现的却是卢卡斯幼时那张稚嫩的脸,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像诅咒一样鞭笞着他内心阴暗的想法,问他想对他做什么。

胸口涌起一股强烈的背德感,理智重新占据这位天才的头脑,阿尔瓦只能暂时把卢卡斯从身上拽下来。

他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是爱护他的表现,但是当卢卡斯扯着他的领子,让他再好好看看他时,阿尔瓦的心都要碎了。

那双漂亮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泛着泪花,惹人怜爱极了,他知道卢卡斯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展现过这样一面,以后大概也不会了。

 

Chapter 6

 

卢卡斯回到家中后什么也不说直奔自己房间,正在喝下午茶的巴尔萨克夫人见他情绪不对劲也跟了上去。

他一进房间就让自己整个人趴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巴尔萨克夫人坐到床边,温柔地替他整理好领子,轻声问:“怎么了?”

她揪住枕头的一角,把它一点点从卢卡斯的怀抱里扯出来:“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着。”

“……”

卢卡斯抬起头,杂乱的头发垂到额前,幽绿的双眼里,郁闷与不解杂糅在一起。

“我以为当初我决定主动追求时,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失败的心理准备。”他的睫毛颤抖着,嘴唇被咬过的地方烫得发疼,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初吻,“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他不喜欢我,我是不能接受的。”

巴尔萨克夫人低眉望着他,眼中波光流转。

“是你之前说动心的那个人吗?”她没有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亲口说的?他不喜欢你?”

卢卡斯怔了一下。

“那倒是没有,”他想了想,侧着脑袋贴在床上,“不过也差不多了。”

“唔……”巴尔萨克夫人也陪着他一起躺下来,手依然不停地给他顺毛,“那就随他吧,别为他难过,过好自己的生活,也许哪天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她扬起嘴角,戴着手套的手抚上他的脸,细腻的布料材质划得卢卡斯脸痒痒的。

“这段时间我的身体好些了,家族里的事情可以交一半给我,卢卡斯,你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自己喜欢的事情……”

卢卡斯盯着床单上的花纹,声音闷闷的。

“让我想想。”

 

 

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中央摆着一架昂贵的钢琴,卢卡斯坐在琴前,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谱子。

那是弗雷德里克最新的作品初稿,说是寄过来给他先欣赏欣赏,可以提点建议,他给谱子翻了个面,脑中自动想象它的曲调。

弗雷德里克说他创作这首曲子时花费了很多的精力,也思考了很多,还深入探讨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身的压抑和孤独的求索,让他好好感受其中的深意。

卢卡斯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边看边弹奏其中一个片段,因为太久没练琴了,他前面弹得磕磕绊绊,到后面找到感觉了才变得流畅起来。

悦耳的音符随着游走的指尖迸出,如清泉流过整个大厅,时而呜咽时而澎湃,最终沉入深夜一般的寂静中,吸引了许多人驻足。

这首曲子的曲调很好听,但是他弹的时候,脑中浮现的却全是自己在洛伦兹家画设计图时的景象。

分明应该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却刺得他胸口生疼。

明明有那么多爱好,他最喜欢的偏偏还是和洛伦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电磁学。

一曲终了,卢卡斯从座位上起来,围观的人纷纷为他鼓掌,一瞬间屋内华丽的装修和璀璨的吊灯照得他眼花缭乱。

他向众人微微行礼,弯下腰时,目光恰好错过远处那双注视着他的金色的眼睛。

 

 

阿尔瓦在乡下隐居了近十年,这期间他放下了自己对名利的追求,不需在意任何礼仪也不用和其他人交流,只专心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他闷了太久,以至于将心中的想法准确地宣之于口对他而言变成了十分困难的事情。

他本以为一直这样呆在乡下就是他最好的归处,直到有一天他打扫院子时,发现门口的台阶上开出了一簇簇小花,藤本植物已经爬满了他房子的侧墙。

邻居们坐在拖着货物的马车上闲聊,粗犷的口音诉说着城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那时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时间已经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流逝,你是选择继续无视它们,还是出去见证改变。

虽然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幕,但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像是冥冥之中的启示,微风吹过,门口草木葳蕤,新生的枝叶娇嫩欲滴,美得好像……

好像卢卡斯的眼睛。

 

 

周末,阿尔瓦跟着人群一起进入教堂进行礼拜。

其实他不信天主教,但也不排斥,只是这几天他心中思绪过于混乱,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到了影响工作的程度,列兹尼克老爷才建议他来看看,说是这里的氛围可以让人平心静气,想明白很多事情。

阿尔瓦在后排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等待时间目光四处扫视,恰好在自己的侧前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卢卡斯和他的母亲就坐在那里,他们好像聊到了什么开心的话题,卢卡斯眉眼弯弯,眼中含着一汪清泉,他笑得露出虎牙,和小时候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少了些可爱与稚嫩,多了些英气与出挑。

清晨的日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通过空气中漂浮的微粒,变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束,如彩虹一般。

卢卡斯仰着脑袋去看那些光束,肩膀忽然被谁拍了一下,他扭头,和面带微笑的阿尔瓦四目相对。

“……”

阿尔瓦见他不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三棱镜递到他面前:“就当是老师送你的礼物。”

三棱镜折射的彩色的光落在他手里,他心中混乱的思绪在见到卢卡斯的时候一下子好像都消散了,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胸口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他想看见卢卡斯笑,特别是对自己笑。

然而对方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卢卡斯的笑容在看到他的瞬间消失了,他瞥一眼那个三棱镜,冷冷地说:“你觉得我会缺这个东西吗?”

“卢卡斯……”

卢卡斯在巴尔萨克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阿尔瓦跟上去,本想叫住他,在看到神父责备的目光后又把话咽了下去,他跟着卢卡斯一直走出了教堂,才终于喊出来。

“卢卡斯,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谈。”

卢卡斯回头,皱着眉望着阿尔瓦,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微风吹过他的碎发,让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想谈什么?”

阿尔瓦怔了一下,刚刚心里酝酿出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我……”

“先等一下,”卢卡斯打断他,“在倾听您的发言前,我有一个问题,你决定和我说这些话,是真的想和我修复关系,还是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些?”

“……”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阿尔瓦真的有点想抱头沉思。

他能怎么办,即使是从前他都是出了名的不善言辞,和人对线永远处于下风,更何况他还去乡下呆了十年,为什么卢卡斯总能平淡地说出那么犀利的话?

“我是想和你修复关系。”阿尔瓦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最初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个被卢卡斯不留情面嘲讽的追求者。

但他不是卢卡斯的追求者,他对他不应该有那种意思,他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再抬眼,卢卡斯依然站在阳光下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他的肩膀看起来脆弱又骄傲,一只手就能揽住。

“卢卡斯,”阿尔瓦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没有不在意你的感受,实际上,这几天我都在想你的事情,以至于影响了我的工作,我想说,我……”

“你?”

那句话哽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阿尔瓦看起来难过极了,他深吸一口气,张嘴说出那句话,却没发出声音,但是好在卢卡斯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我是在乎你的,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Chapter 7

 

“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

卢卡斯看出来了阿尔瓦对他说的这句话,清澈的双眼在眉骨的阴翳下一闪一闪,阿尔瓦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双眼睛,竟难以看出其中的情绪。

此后二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天上的云彩缓慢移动,教堂里传来吟诵声。

他们静默着,如同一高一矮两棵茂密的树,在彼此心中留下斑驳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空气中轻微的暧昧气氛。

“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卢卡斯垂着脑袋自言自语,“你看这个人,嘴上说着最在意我,可实际上却又让我这么难过。”

无形的泪水在脸上流淌,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微小且脆弱过,天上的云地上的风都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如此煎熬,可他偏要挺直了身子,做出很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只要这样他就能若无其事地嘲笑那个随便说一句话都能引得他思来想去的男人。

可笑的是他并没有嘲笑对方的资格,那些刻薄的话语在脑中打着转,最后攻击到的还是自己。

教堂中的礼拜结束了,巴尔萨克夫人从门口缓缓走出来,卢卡斯轻轻说了句“失陪了”,便从阿尔瓦身边匆匆走过,扶身体不好的母亲去了。

阿尔瓦回头注视着卢卡斯,目光一刻也不肯从青年的身上移开,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他去做些什么,他却还是望着卢卡斯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里。

这种感觉就像他今天的表现一样,那么苍白又无力。

 

 

阿尔瓦住的公寓离市区近,街上住户也不算少,他的邻居们比起乡下那些少了些热情多了些礼貌,见到他时会打招呼,但也仅止于此了。

只有一户除外。

傍晚,阿尔瓦站在门口掏钥匙时,隔壁那户正好演出结束回来了,看见阿尔瓦时热情地晃悠他那两只自然下垂的手。

“今天过的怎么样啊,大发明家?”

“很平淡,您呢?”阿尔瓦回问只是出于礼貌,对方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絮絮叨叨地向他说自己今天拉了几首曲子赚了多少钱。

“我看你天天不是出去工作就是蹲家里画图的,不觉得闷吗?要不要去喝一杯?”

“不了,我没有心情……”

“诶——没心情就更要去了,那里就是最好的消愁场所,”安东尼奥扬起嘴角,扯住他的袖子,“你不会还没去过酒馆吧?别告诉我你这个岁数了还没喝醉过,不会吧?”

“嘶……”

阿尔瓦倒吸一口气。

安东尼奥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物,天天跟各种人打交道,拿捏人心思也游刃有余,阿尔瓦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他承认他确实被挑衅到了。

 

 

安东尼奥把他带到了附近的酒馆,在长桌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打了个响指,调酒师就明白了他想点哪些酒,阿尔瓦在一旁观察着,手指不自觉地抠桌子。

随着酒馆内乐声的逐渐舒缓,三两杯酒入喉,阿尔瓦面颊发烫,盯着杯子里流动的液体,扶着额头,高智商的脑袋也转不动了,他没防住安东尼奥的各种套话,还是断断续续说出了这段时间自己到底在忧郁什么。

“要不是我听说过那小子,看你这纠结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未成年呢,”安东尼奥“啧啧”两声,“他虽然是omega,但是气势完全不输同龄的alpha,连他妈都没把他当小孩,你居然把他当小孩。”

阿尔瓦诧异地抬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巴尔萨克家的生意以前没这么广,这些年增长的业务起码有一半是他谈下来的,”安东尼奥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的性格不是讨alpha喜欢的那类,现在那些alpha争先恐后追求他,纯粹是为了他家里的钱。”

经常泡酒馆的人,听别人闲聊总能得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八卦,安东尼奥已经见怪不怪了,阿尔瓦却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

“其他omega培养爱好一般是不会涉及击剑和马术的,他却都有学,而且学得很好,在一群alpha里也不落下风。那些被他击败的alpha喜欢聚在酒馆里骂他,说他学这些一点用都没有,无非是以后变得更好生养罢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阿尔瓦懂事地又给大师点了几瓶酒,让他继续说下去。

“结果就是,现在这一带的酒馆都成了巴尔萨克家的资产,敢在酒馆内骂他的都会被酒保赶出去,那些说话难听的alpha为了有酒喝只能闭上嘴。”

阿尔瓦的指尖摩挲着杯沿,刚刚还揪起的一颗心又松了下来。

卢卡斯真的是个很独特的omega,就像彩虹一样,只有遇到了才知道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些庆幸自己最后选择回到了这里,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从前那个一生气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的小男孩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想到这里,阿尔瓦心里又像堵住了一样,难过的情绪一并涌了上来,差点将他吞没。

他想到那天卢卡斯主动攀到他身上,和他亲吻,这样的殷勤和乖巧是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的姿态,卢卡斯肯定为他改变了很多。

那天卢卡斯从他屋子里离开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到了结账的时候,阿尔瓦掏出钱包说“我来付吧”,安东尼奥却抬手把他的钱包压回去:“诶——我请你来的,当然是我来付。”

说罢,他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吧台走去。

经过拐角处时,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被撞了也只是捂着头说“抱歉”,抬头望见安东尼奥后,眼神才变得不屑。

“我以为是谁,这不是醉鬼演奏家么?”弗雷德里克捂着鼻子,满是嫌弃,“你那点工资够你喝几瓶酒,竟然醉成这样。”

等阿尔瓦跟上来时,这俩人已经开始用最残忍的用词互相戳心窝子。

“那么简单的谱子也能弹错,别人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其实就是你自己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给你弹真是脏了我的谱子。”

“xswl,这几年你有产出过什么优质作品吗?你还真把自己写的东西当个宝了。”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下等人,二流小提琴家!”

“我不知廉耻?我吸引omega好歹靠的是才华,你呢?就剩那张脸了吧?白痴。”

阿尔瓦从他们充满攻击性的对话中大致听出了这俩人的恩怨。

大概是安东尼奥和这位克雷伯格先生原本都是受人欢迎的人类高质量alpha,然而在前几天的一场表演上,安东尼奥演出了弗雷德里克最新的作品,节目效果稀烂,导致很多观众纷纷中途退场,二人的名誉都受到了损失。

他们都不认为那场失败的演出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就这样结下了梁子,见面即吵架。

这俩人反应快语速也快,吵起架来既刻薄又优雅,比辩论还激烈,阿尔瓦在边上看着,好像在看科幻片。

卢卡斯的口才跟他们俩比怎么样呢?阿尔瓦想,比起阴阳怪气他大概会说的更犀利直白一点吧。

 

 

弗雷德里克虽然口才也很好,但终究还是有贵族架子端着,说话有拘束,很快就在这场唇枪舌战中占了下风,最后他指着安东尼奥的鼻子,一字一字地说:“你等着,酒鬼。”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嘁,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安东尼奥耸肩,“随便说了句就破防了,不过如此。”

阿尔瓦默默在脑中复盘刚刚那场辩论,从中提取到了一些奇怪的词汇,理解不能。

这两位太潮了,是他out了。

过了一会,他们走到吧台边,安东尼奥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子,装作很大方的样子拍拍吧台。

“结账!”

酒保放下手中的杯子,眯着眼打量他们俩,然后说:“老板说,今天的酒钱可以给你们免单。”

“诶,这么好吗?那替我谢谢巴尔萨克先生。”

“嗯,”酒保点头,“因为你们已经被拉进了黑名单,以后这一带的酒馆都不会再让你们再进来了。”

“???”

安东尼奥震惊得连呆毛都立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问:“凭什么?”

不让他喝酒,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刚刚和您吵架的那位克雷伯格先生,是老板的朋友,所以他嘱咐的话老板一般也是默许的。”酒保礼貌地向他们解释,“对于给你们二位造成的不便,我们非常抱歉。”

原来刚刚弗雷德里克说的“你等着”是这个意思。

安东尼奥咬牙切齿:“他也就只配到处告状了。”

如果不是他手臂没劲,他大概要当场捶桌子。

一旁的阿尔瓦思来想去,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你刚刚说的意思是,我也被拉进黑名单了对吗?”阿尔瓦上前一步,询问酒保。

“是的,洛伦兹先生,你们二位都是。”酒保点头。

“可是刚刚和克雷伯格先生吵架的是他,”阿尔瓦指了指安东尼奥,“关我什么事?”

“这也是老板默许的,”酒保说,“我们只是听命令办事,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了,快些离开吧。”

 

 

酒馆二楼,弗雷德里克站在窗边看着二人灰溜溜地从门口被赶出来,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感叹道:“我只是让你把那个拉琴的赶出去,你怎么直接把他们俩一起拉黑了?”

“不好吗?免得看着心烦。”

书柜旁,卢卡斯合上书,也走过来,向着窗外瞟了一眼,恰好和站在门口正仰着头向上望的阿尔瓦四目相对。

那双金色的眼睛的注视仿佛有温度,炽热得好像能把他融化。几乎是一瞬间,卢卡斯及时地用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本就是他家的酒馆,他没什么可心虚的,于是又放下了书,梗着脖子看了回去,两人就这样诡异地隔空对视着。

 

 

“你在看什么?”安东尼奥伸手在阿尔瓦面前挥了挥,阿尔瓦收回视线,轻笑了声。

卢卡斯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性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他进去。

“小孩子脾气。”

 

Chapter 8

 

窗边的高大的人影走来走去,步履声不停。

阿尔瓦瞥一眼因为没有酒喝而焦躁,抑郁,痛苦不堪的邻居,淡定地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你说要不我去给他道歉吧,忍一时海阔天空,反正我向权贵低头不是一次两次了。”安东尼奥烦躁地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

阿尔瓦摇头:“你跟弗雷德里克道歉没有用,做决定的是巴尔萨克。”

“那我就去跟巴尔萨克那小子道歉,嘶,但是我好像也没惹他……”大师的大脑飞速运转,几分钟后他终于捋清了这件事的主要矛盾,“我知道了,真正惹了他的是你!我是被你连累了!”

“……”

“你赶紧去跟巴尔萨克的家主说,之前拒绝他是你眼瞎,现在你愿意跟他结婚,明天就去领证,这样他应该就会把我们俩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安东尼奥一拍桌子,震得阿尔瓦都往后缩了缩。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愿意见我,你要知道,如果他不想,我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阿尔瓦十指交叠,平淡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你去过他家了?”

“没有。”

“你连他们家都没去过,你怎么就知道他会不让你进?”安东尼奥差点被他气过去了,“就连我以前应付我那个烦人的前女友都会带束花去她那坐坐,你什么都不做,指望用意念让他懂你意思吗?”

“……你说的前女友是上次半夜在你房子门口哭的那个女士吗?”

“这不是重点,”安东尼奥从一旁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枝花,放在阿尔瓦手上,认真地说,“不想让误会越积越多,就去主动找他。”

“……”阿尔瓦略带嫌弃地接过枝干处湿漉漉的花,心中思索着自己是否该接受这种半个月换一次对象的渣男的建议,嘴上却敷衍地附和道,“行。”

 

 

其实阿尔瓦回城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出于礼数他的确该去拜访一下巴尔萨克宅邸的,但是他犹豫再三,一直没有去成。

原因很简单,一是怕巴尔萨克夫人看到他想起已故之人会难过,二是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卢卡斯,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到现在才终于决定去一趟。

马车笃笃最后在一个装修素净典雅的院子前停下,阿尔瓦提着一箱从乡下带来的玫瑰花茶站在铁门前,有打扫卫生的女仆经过,问他找谁,阿尔瓦抿了抿唇,说来拜访巴尔萨克夫人。

今天阳光正好,巴尔萨克夫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几个修剪院子里的山茶花的女仆望见他纷纷向他行礼。

阿尔瓦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慨,惊讶的是巴尔萨克家的院子相比以前变化很大,院前种植的花草全变了,似乎连院墙都翻新过,感慨的是快十年没见了,这些人还记得他。

巴尔萨克夫人从躺椅上起来,两人互相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随后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两边就座。

阿尔瓦刚一坐下,她便对身后的女仆吩咐道:“家里来客人了,让卢卡斯出来一起喝茶。”

相比以前,她的头发剪短了一截,也许是为了更好打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比从前更有精神。

“洛伦兹先生百忙之中来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语气温和平淡,阿尔瓦却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指责。

既然你早就回到城里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拜访?你在忙什么?

“倒是没什么忙的,只是想着既然要来旧友家拜访,就应该庄重一点,所以准备了一段时间,”都下定决心来了,阿尔瓦自然也想好了解释的措辞,他提起自己准备的花茶放在桌上,“这是我从亲手种植的玫瑰田中挑选出最鲜嫩的一批,希望能为您的下午茶多一种选择。”

阿尔瓦尽量保证自己的言行保持着绅士风度,眼看着巴尔萨克夫人的目光柔和了些。

这时女仆急匆匆地赶来,在夫人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像什么样子,待客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你告诉他,马上从楼上下来。”

阿尔瓦猜到了卢卡斯现在还不愿见他,他干脆以退为进,起身后微微俯身,沉声道:“反正也没有什么要事,既然打扰到了卢卡斯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还未转身,他果然听见了巴尔萨克夫人挽留的声音:“洛伦兹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坐一会吗?”

 

 

“少爷……家主大人,客人已经在楼下等了快十分钟了……”

“就说我身体抱恙,别烦我。”

卢卡斯实际上并不知道客人是谁,但他确实正在气头上,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心尽力好不容易拉来的一笔大生意,居然会因为手下犯的蠢而成为烫手山芋。

“单子都已经接了这么久,你今天才告诉我我们的供应链出了问题,产量不够,你现在不想办法把空缺补上,去盘地皮有什么用?那些葡萄能马上长出来吗?”

“可是,家主大人,我们计算了客户的订单,想要保证后续的葡萄酒供应,只能扩大产园。”

卢卡斯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一直很鼓励手下提建议,所以就算是被挨批,那个手下也还是硬着头皮反驳他。

“如果强行从别人那里买货补上,长期来看只会亏啊。”

然后他就看见家主大人沉默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本地其他的葡萄园基本都是竞争对手家的,他们不可能租卖给我们,你现在去外地看……”过了一会,卢卡斯好像想到了什么,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估计也来不及。”

“怎么办,”另一个手下话语中带着哭腔,“难道我们只能付违约金了吗?”

“总会有办法的,不要急,”卢卡斯不耐烦地安慰着他们,“这个月的货先从别人那里买来补上,我亲自去一趟外地收购其他葡萄园。”

“葡萄园?”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阿尔瓦银白色的长发和茫然的脸上。

卢卡斯听到熟悉的声音,侧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在办公桌后坐下,朝两个手下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出去。

手下们很懂事地绕过阿尔瓦走出了房间,还顺带帮忙关上了门。

 

 

“是妈妈让你上来找我的么?”

卢卡斯知道他不愿意说话,索性主动开口。

“她说你在楼上,我就找过来了。”阿尔瓦瞥一眼他桌上的相框,里面原本的三人合照被撕了一块,缺掉的那块是卢卡斯那音容宛在的父亲。

“……”

阿尔瓦在卢卡斯的桌前坐下,许久,才顺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刚刚在外面听到,你们需要葡萄园?”

卢卡斯低着头不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在乡下的宅子附近有几亩葡萄园,每年长势还不错,它的主人正好想出售,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阿尔瓦认真地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卢卡斯依然低头,单手托着腮,指尖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卢卡斯?”

“我在听,”卢卡斯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你的提议很吸引人,但,我宁愿付违约金也不想欠你一个人情。”

“你不用欠我什么,你只要取消我和那位安东尼奥先生在酒馆的黑名单,就足以抵消这个人情了。”阿尔瓦接过话答。

“……所以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阿尔瓦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误解自己的意思,正打算改变一开始准备的说辞解释解释,卢卡斯的脸色就已经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黑。

“叮叮”,卢卡斯摁响手边的银铃,那两个手下又急匆匆地开门挤进来。

“把他给我赶出去!”

两个手下面面相觑。

“可是,夫人说他是客人……”

“赶出去!”

卢卡斯猛的拍桌子的动作显然吓了他们俩一跳,他们犹豫着走到阿尔瓦身边,思索着怎么把这位绅士请出去才不算冒犯,这时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卢卡斯!”

众人看向门口,巴尔萨克夫人提着裙子快步走进来,卢卡斯愣了一下,从座位上起来:“妈妈。”

“洛伦兹先生是客人,也是你曾经的老师,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与师长的?”夫人淡淡地瞥他一眼,不等卢卡斯解释,又接着说,“我觉得洛伦兹先生的提议很好,你明天就和他一起去乡下看葡萄园,正好重新熟络一下。”

话音一落,卢卡斯和阿尔瓦都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好像在故意撮合他们一样。

可是卢卡斯从未向母亲提起过自己和阿尔瓦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卢卡斯还想说什么,巴尔萨克夫人已经走到他面前,替他整理刚刚因为生气而弄乱的袖口领子,她低着头,温和地说:“现在正是家里生意紧张的时候,洛伦兹先生愿意提供帮助,也是我们的幸运,你很久没出过门了,去乡下散散心也好。”

“……”

卢卡斯静静地等她整理完,抿着嘴,艰难地点头,“那我现在去收拾行李。”

 

 

清晨的阳光下,卢卡斯站在院门口,麻利地把一箱又一箱的行李搬上马车,他找女仆要了个发卡,把额前的碎发全部收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光线透过细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层阴翳。

行李搬运完毕,卢卡斯又对着管家嘱托着平日里照顾夫人的细节,这次出行需要带一部分人一起出去,侍从和女仆们在他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实行了过渡。

阿尔瓦站在院子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小辫随着脑袋晃来晃去。

“十年未见,洛伦兹先生觉得卢卡斯这个孩子怎么样?”

巴尔萨克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那双含着清晨阳光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卢卡斯。

阿尔瓦想了想,回答道:“他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具体特别在哪?”

具体特别在哪阿尔瓦也说不上来,他第一次在舞会上看见卢卡斯时,他正直白地拒绝一名alpha的示好,尽管他只是个omega,气势却丝毫不输alpha,那时阿尔瓦就觉得,卢卡斯比其他人要稍微耿直一些,好像完全不怕得罪人似的。

不过他也确实有不怕得罪人的底气。

他相信卢卡斯能够变成今天这样,身旁的这位夫人一定废尽了心血。

“自从那个人抛弃我们之后,我意识到婚姻只是枷锁,能改变一切的只有自己,所以我尽我所能地培养卢卡斯。”巴尔萨克夫人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提起了旧事,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聊今天的天气,“音乐,文学,礼仪,物理,甚至是马术,只要他想学的,我都会满足他,我相信尽管卢卡斯分化成omega,他也是最优秀的omega。”

“的确,他很优秀,也很讨人喜欢。”阿尔瓦附和道。

巴尔萨克夫人眼中那淡淡温柔的笑意转瞬即逝,她的脸蒙在遮阳伞下的阴翳里,显得眼神格外深邃寒冷。

“——如果你也喜欢他,就拿出实际行动,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难过。”

阿尔瓦怔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嗓子里好像堵了棉花一样难受。

“你知道了。”

“卢卡斯没有向我提起你,是我自己猜到的。”巴尔萨克夫人侧头看向他,目光炯炯,“虽然有些意想不到,但我支持卢卡斯的选择。”

所以她才会让卢卡斯和他一起去乡下……培养感情?

这是同意他和卢卡斯在一起的意思吗?阿尔瓦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他向她承诺道:“我不会再让他难过了。”

“……你知道就好。”

她说完,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看着不远处来回忙碌的卢卡斯,不知过了多久,阿尔瓦冷不丁地问:“你既然说婚姻只是枷锁,又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卢卡斯结婚呢?”

巴尔萨克夫人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那是因为……”

她拉开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与淤青,连青筋都已经看不出来。

“我已经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

终于将隐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如释重负。

一个病弱的女人和一个年幼的孩子,自家族摇摇欲坠的时候起互相支撑着才熬到了今天,如今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能提前为卢卡斯的以后做打算。

也许是眼前的一幕太过触目惊心,只让阿尔瓦看了一眼,巴尔萨克夫人就将手套戴了回来。

“我的确同意你们在一起,但事先说好了,如果你敢辜负他,或者利用他做出伤害巴尔萨克家族利益的事——”她眉眼一展,收起了一直以来的柔软姿态,“我忠诚的仆人会替我雇一辆马车,把你也送去地狱。”

 

 

“妈妈——”

这时卢卡斯已经整理完了一切,小跑着过来,巴尔萨克夫人的脸上又恢复了和煦,她弯下腰温和地拿着帕子给他额头上擦了擦汗,轻声道:“洛伦兹先生刚刚在这等你很久了,快出发吧。”

 

Chapter 9

 

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花香随着分子运动涌进马车,随着马车逐渐靠近乡下,由于前一天刚下过雨的缘故,道路逐渐变得泥泞。

马蹄踢踏跨过一排排水洼,马车内即使有柔软的坐垫也颠得人有些受不了,有外人在旁边,卢卡斯习惯性地保持着贵族的架子,端正地坐着看手上的报告,没看一会就感觉头昏眼花。

“要不要睡一会?”

阿尔瓦握住他的手腕,才发现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瘦。

卢卡斯揉了揉眼睛,把文件放到腿上。

“不,我的文件还没有比对……”

话未说完,阿尔瓦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沓文件:“只是比对而已,我帮你看吧。”

见卢卡斯略有困惑的眼神,阿尔瓦垂下眼睫,温和地说:“怎么了,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不相信他的能力,阿尔瓦虽然名声已没有从前那么大,但水平还是无可置疑的。

卢卡斯双目无神地盯着阿尔瓦胸前的小挂饰,心里默默思索着。

至于洛伦兹先生这个人,目前来看也可以给予信任,交给他做好像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松开了文件,低声说了句谢谢,便靠在另一边的窗户阖上眼。

阿尔瓦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同意了,而且还毫无防备地睡在一旁,他欲言又止,还是无奈地从一旁抽了个抱枕给他靠上。

卢卡斯也没抗拒,他脱下外套给自己盖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休憩。

宽大的马车坐垫上,卢卡斯始终保持着和他一拳的距离。

 

 

马车笃笃,转眼来到目的地。比他们先出发的管家已经提前给卢卡斯安排好了住处,那是一个毗邻池塘的二楼小别墅,里面的装修虽不如巴尔萨克宅精致,但也比普通旅馆强多了。

卢卡斯的房间在二楼,有一个独立的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一睹乡间风景。出于基本的礼貌,他们也为洛伦兹先生整理出一个房间,它与卢卡斯的房间不远,仅相隔一个书房而已。

卢卡斯收拾好行李,与房子里的众人共进午餐后,便让阿尔瓦赶紧带他拜访那位葡萄园的主人,阿尔瓦大致给他介绍了一下对方的情况,随后二人便换上靴子出门了。

梅森先生已经60多岁了,是个鳏夫,他的儿子当兵去了,乡下的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最近他儿子退役了,在温斯顿买了房子,想接他过去一起去住,所以他才打算将乡下的葡萄园卖掉。

“他并不缺钱,将价格压下来并不难,主要是保证能善待他的园子就行,毕竟是他半生的心血。”同行去的路上,阿尔瓦对卢卡斯说,“梅森先生是个和蔼好客的人,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你也要拿出行动来才行。”

卢卡斯瞥他一眼:“你想表达什么?”

“我知道你和我一起心情不好,但是,就当是为了生意,”阿尔瓦弯下腰,抬手把卢卡斯的嘴角往上拉了拉,“巴尔萨克先生,笑一笑吧。”

四周虫鸣声不断,清凉的风夹杂着青草的气息,将他们浸在绿油油的草地中,阿尔瓦的长发如流水般披散在肩旁,他半低着头,微微下钩的鼻梁到嘴唇与下颌骨构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胸口随着呼吸慢慢起伏着,分明是在请求,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收回手时,卢卡斯的嘴角仍僵在远处,看起来呆呆的,然而巴尔萨克的家主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精明与理智,卢卡斯苍绿色的双眼很快又恢复了神采。

“我会考虑的。”他的声音很小,说完他便扭头自顾自向前走去,任凭声音消散在风里。

 

梅森家的宅子不大,但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院子前种了不少植被,还有一个为了养鱼挖出的小沟,他们到的时候梅森先生正在给院子前的樱桃树浇水。

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见到来客,笑容满面,拉着阿尔瓦和他的同伴一起到屋内休息,他换下皮套靴子和手套,笑呵呵地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杯葡萄汁。

阿尔瓦本就和他有交情,说话在他这有点分量,加上卢卡斯长得讨人喜欢,提出的条件也的确不错,他们很快便达成了买卖关系,接下来就是谈价钱的事情。

梅森先生说不着急,价钱可以明天再谈,今天他可以带他们先去看看园子,卢卡斯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急,加上他也想看看这边的地质土壤条件,就同意了。

他们跟着梅森先生在园子里逛了一下午,还吃了他硬塞来的一串葡萄,卢卡斯是个聪明的家主,和别人洽谈时,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嘴甜又善谈,惹得老人家不停地夸赞他。

不出意外的话,这单生意应该会很成功,阿尔瓦想。

 

 

然而意外就在那里,或早或晚,它总会来。

第二天,卢卡斯早早起来,抛下阿尔瓦独自去谈生意,阿尔瓦醒来时没看到人,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憋得慌,他在房子里溜达了两圈,还是打算去梅森家看一看。

他知道卢卡斯不带他说明就是不想跟他一起,他去了之后肯定会遭到卢卡斯的冷眼,但他就是有些不放心。

事实证明阿尔瓦的第六感是对的,刚一到梅森家门口,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是杯子被摔到了地上。

房子的大门没有关,阿尔瓦快步走到门口礼节性地叩了叩门,实际上已经看见了屋内发生的一切。

屋子里飘荡着不稳定的信息素气味,卢卡斯脸色铁青地从座位上蹦起来,一个年轻人拉着他的手想说什么,而房子的主人梅森先生不见踪影。

这个年轻人长得有些眼熟,阿尔瓦回忆了一下,这不就是他和卢卡斯在宴会上重逢时看到的那位骚扰他的退伍士兵吗?

梅森先生以前一直在服役的那个儿子尤里托……原来就是他吗?

阿尔瓦快步走上去,将卢卡斯护在身后,这时楼上正在休息的梅森先生也听到了动静慢慢走下楼,四个人都沉默着,客厅里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卢卡斯,”许久,尤里托打破了这个氛围,诚恳地说,“抱歉,上一次是我冒犯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也就是看起来诚恳罢了,卢卡斯闭上眼,压抑住心中的厌恶。

他早就看透了尤里托的本质,一个投机主义者。自己没读过几本书,却想着与卢卡斯结婚的方法给自己身上沾点书生气,自己没什么本事,只想着用巴尔萨克家这种old money帮后代跨越阶级。

看到他,卢卡斯总会莫名想到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幸好他和母亲早就不吃这套了。

“卢卡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尤里托的目光扫过阿尔瓦,声音倏地变得冰冷,“你再三拒绝我,难道是为了他吗?”

那可不吗?阿尔瓦正打算说点什么来宣誓主权,却在组织语言阶段就被对方打断了。

“他这种懦弱的家伙,除了给你带来伤害还做出了什么?”尤里托恶狠狠地说,“如果当初在你身边的是我,你会……”

“我会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母亲一定会把你从家里赶出去,”卢卡斯咧嘴嘲笑道,“洛伦兹先生是我的家庭教师,你能教我什么?物理,音乐,还是绘画?你不要告诉我是真善美吧?”

他看一眼震惊的尤里托,又回头扫了一眼同样震惊的阿尔瓦,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以为你能重塑我的性格,其实连你自己都做不到这种事情吧,”

梅森先生一直在旁边保持着沉默,卢卡斯羞辱他儿子的声音自然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阿尔瓦扯了扯卢卡斯的袖子,示意他差不多够了,卢卡斯却甩开他,一定要说个清楚。

“少拿你那套个人英雄主义来说教我,我觉得我的性格很好,看不惯你就别看。”卢卡斯戳了戳尤里托的胸口,然后反牵住阿尔瓦的手,“他这个人我也很讨厌,有话不能直说非要藕断丝连的麻烦死了,但,他也不是你配说的,我骂他可以,你算什么东西?”

尤里托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回话。

卢卡斯冷笑一声,朝梅森先生歉意地弯了弯腰,然后牵着阿尔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梅森家。

 

 

回去的路上,卢卡斯松开了紧握阿尔瓦的手,兀自快步在前边走着。

他现在心里很烦,尤里托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他父亲为了他,肯定会给葡萄园的交易提出很多附加条件,与其到时候维持表面笑容忍受他的性骚扰,不如一开始就说明态度。巴尔萨克家的体量在那里,他没有必要委曲求全,让他们家自己去掂量算了。

实在不行就再找找别的卖家,他不信区区一个葡萄园能难倒他。

这样想着,卢卡斯的心理好受了很多。

原本对于自身是omega的愤愤不平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了,现在他反倒庆幸自己的性征,能让他看清很多身边的人。

至于后面跟着的那个家伙,卢卡斯暂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阿尔瓦要是实在对自己无意,那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切断了早点痊愈。

这样想着,卢卡斯停下了脚步,在心里做好思想准备后,回头与阿尔瓦四目相对。

阿尔瓦看着他,诧异的眼神中含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有什么可高兴的,他生意都搞砸了,卢卡斯想,他仰着脑袋,嗓子因为刚刚那一通话变得有点哑。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这么巧,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阿尔瓦眉眼弯弯,两人明明维持着半米的距离,阿尔瓦背光的身影却还是将卢卡斯覆在了阴影下。

算了,反正都要断了,让他先说吧,卢卡这样想着,说:“那你先说吧。”

阿尔瓦向他走近了一步,弯下腰,轻轻吁出一口气:“我想亲你,可以吗?”

微风带动卢卡斯的发梢,这个一直控制自己情绪的巴尔萨克家主霎时间又变回了那个在洛伦兹老师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年。

太近了,他们近得几乎额头贴着额头,卢卡斯脸颊倏地发红,他呢喃着“你这个时候说这话干什么”,却也没拒绝。

于是阿尔瓦便继续贴近,直到他的唇覆上卢卡斯的唇。

周围的风依然淡淡的,虫鸣声淡淡的,卢卡斯身上的气味也淡淡的,只有他脸上的那抹红晕格外鲜明。阿尔瓦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下颌,一点点亲吻他的嘴唇,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此时阿尔瓦脑海中有无数记忆闪过。

幼时天真依赖他的卢卡斯,再见面时优秀坚强的卢卡斯,坚持自己不肯让步的卢卡斯……这个孩子是他的,而且他一直都可以抓住,是他醒悟得太晚了,才让这孩子心里难受了那么久。

阿尔瓦不由得加深了这个吻,亲得卢卡斯都晕晕乎乎,阿尔瓦双手一起搂住卢卡斯的腰,凝视着他苍绿色的双眼,轻轻问道:“可以吗?”

卢卡斯躲过他的眼神,脑袋已经被亲成了浆糊,他揉搓着阿尔瓦袖子上的扣子,大脑空白地思考了许久,才慢慢点头。

阿尔瓦勾起笑容,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带着他沿路向着家中走去。

 

Chapter 10

 

刚刚在梅森家时阿尔瓦就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点清淡的柑橘味,酸酸甜甜的,如羽毛般扫过他的鼻翼,撩得人心里也痒痒的。

出来后,阿尔瓦才意识到那是卢卡斯信息素的味道,这孩子长时间对外保持着强硬的态度,差点让他忘了他还是个omega。

阿尔瓦抱着他一路走回屋子上了楼,轻轻把他放在房间里的大床上,卢卡斯闭着眼,额前渗出汗珠,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就和他上次发情期时一样。

算算日期也没过去多久,怎么这么快发情期就又到了。阿尔瓦没有多想,靠近他,亲吻他的面颊,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安慰他,勉强让他好受了些。

卢卡斯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他睁开眼望着身上的alpha,无力地抬手要解阿尔瓦的扣子。

阿尔瓦握住他的手,拿到唇边虔诚地吻了吻,轻柔地说:“交给我吧。”

omega的初次标记总是格外激烈的,卢卡斯一会顺从地主动贴上来,一会又喊着“不要”把他往边上推,似乎他的小脑袋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要还是不要。阿尔瓦耐心地等着他迎/合然后才慢慢开始,一点点让卢卡斯适应。

他毫无疑问是个温柔的爱人,即使禁欲已久,在面对极尽渴求的omega时也没有失控,他们极力贴近,结束时已是黄昏。

半长的棕发早已挣脱了发绳,如瀑布般散落在枕头上,单薄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卢卡斯迷迷糊糊地侧过脸去,露出肩颈处的咬痕。

尽管已经很温柔了,阿尔瓦做临时标记的时候,卢卡斯还是难受得昏睡了过去。

阿尔瓦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起身拉上窗帘,回来将他搂在怀中,也闭上眼进入休憩。

他们不是第一次贴得如此之近,但阿尔瓦从未如此心安过。

 

 

“老师?你在想什么?陪我说说话啦。”

清脆的童声扎入耳朵,阿尔瓦缓缓睁开眼,八九岁的卢卡斯正踮着脚仰头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天真与不解。

阿尔瓦叹了口气,垂下眼睫,抬起手想安抚年幼的卢卡斯,却不敢触碰他的脸。

他知道这是个梦,却依然不敢越过内心的禁区。

这个孩子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小小的。手也是小小的,衣服也是小小的,好像一只手就能举起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是那么的脆弱易惊,唯独那双眼睛,单纯又清澈,却总在眼波流转间,给予阿尔瓦审判般的压迫感。

阿尔瓦忘不掉他们曾经亲昵的相处,每每回想起这些往事,总会在搅起他心头涟漪的同时又令他越发厌恶自己心中的欲望。

他承认自己心中想法并不单纯,才会在面对弱者时产生罪恶感,才会在十年前主动退避,但这种感情并没有放过他,就算已经不再见面了,年幼的卢卡斯依然频繁出现在阿尔瓦的梦境里,直到最近才慢慢销匿。

而这一切,似乎是从与青年卢卡斯重逢开始发生变化的。

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高,可以独当一面了。

现在的卢卡斯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提醒着他,其实现在已经可以直面自己的感情了。

 

脑海中无数的记忆浮现,却在阿尔瓦凝神捕捉时消失,他猛得睁开双眼,怀中的卢卡斯已经不见了。

他坐起身,左右张望着,透过月光看见卢卡斯站在阳台上单薄的背影,狂乱的心跳才平息下来。

卢卡斯靠着阳台的扶手,眼睛无神地望向远方,他只披了一件睡衣,衣摆与发丝随着夜晚的风微微摇晃,阿尔瓦走过去,给他披了件外套。

刚刚被标记的omega会极度依赖alpha的气息,即使是卢卡斯也不例外,感应到阿尔瓦走过来了,卢卡斯下意识地向他身边靠拢,阿尔瓦伸手揽住他,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的发情期会在这个时候来?”卢卡斯侧头看向他,目光中夹杂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在盯了阿尔瓦一会后又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算了,你又怎么会在乎我的身体,我随便说说而已。”

阿尔瓦的心里倏地刺痛了一下,他抱紧了卢卡斯,却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梅森家桌子上的那杯葡萄汁里有催情的药剂,”卢卡斯低下头,语气冷淡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尤里托将信息素掩盖于葡萄的香气之下,释放的很少,十分不易察觉,他想让我主动上钩,但被我发现了。”

夜晚的温度低,阿尔瓦整个人宛如被泡在海水中一样,冰冷难言。

如果当时他没有及时赶到,很可能真的就给尤里托得手了。

当下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制,双方可以找情人却不能离婚,一旦那个混蛋给卢卡斯打上终身标记,巴尔萨克家不认也得认了。

见他不说话,卢卡斯叹了口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扶手上,心情简直就像今晚的夜空一样被云层笼罩。

那杯加了催情剂的葡萄汁被打翻了,当时现场也只有他们四个人,尤里托并未对他实质性做什么,人证物证皆不充足,即使请来最好的律师,起诉的成功率也很低,对他来说走法律途径有些得不偿失。

但这事也不能这么算了。

他一向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生理上被人占到的便宜,他就要从其他方面讨回来。

卢卡斯正思考着,一旁一声不吭的阿尔瓦突然牵起他的手,俯下身亲吻着他的手背。

夜色下,卢卡斯看不清阿尔瓦的眼睛,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随着晚风回荡在空气里。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仿佛在告诉卢卡斯,你不是一个人。

卢卡斯怔了怔,任由阿尔瓦从他的眉心亲吻到腺体,阿尔瓦动作温柔且不容拒绝,彰显主权般执着地让他身上染上自己的气味。

“相信我,”他轻轻撕咬着卢卡斯的颈后,抬眼时目光如炬,“我会替你给他一个教训。”

 

 

对付这种厚脸皮的无赖,辩经是没有用的,只会气着自己,而且阿尔瓦本来也不擅长辩经。

他一直想的是,能否有一个更加高效的方式让这个无赖名誉扫地从而屈服。

和卢卡斯一起吹了会夜风后,他有了主意。

他以卢卡斯的第一视角写了一篇文章,开篇点题,诉说AO间的不公,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自己在梅森家的遭遇,全文文笔细腻,用词遣句极为讲究,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尤里托的下头行径和自己身为一个omega的慌张与无助,极富感染力,读者几乎可以透过文字带入到作者的情绪中。

他将这篇文章投给本市订阅数最多的报社,署名巴尔萨克家。

油墨机器发动,印刷后的新一期报纸翩翩飞入各家各户,许多omega看过后深有共鸣,纷纷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谴责尤里托这个下头a,还有的甚至开始写文章讽刺,报社见这种事件有流量,也乐于刊登,于是没过多久,类似“理性讨论,omega是不是不该独自出门”“如果这次遭到骚扰的不是巴尔萨克家主,AO的平权问题是否会一直被忽视下去”这样的文章也开始出现在报纸上。

卢卡斯清晨吃早餐的时候看见了报纸上的文章,他差点被面包哽住,惊讶地看向对面的阿尔瓦,对方只是用食指抵住嘴唇。

“对付这种无赖,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卢卡斯扯了扯嘴角,关上了报纸。

你是懂魔法对轰的。

管家从门外进来,说梅森父子请见,卢卡斯喝了口果汁,随口问道:“他有说为什么来吗?”

“呃,好像是来请求您的原谅的,”管家答,“听闻小梅森先生因为最近的风波天天被人用石头扔窗户,不仅失去了他的工作,还没有下家肯要他呢。”

卢卡斯和阿尔瓦面面相觑。

“……那就让他们进来,”卢卡斯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让我看看他还能不能更惨。”

管家出去了一会后,就领着这对父子进来了,尤里托看见卢卡斯还想犯老毛病,老梅森先生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脚,马上就老实了。

“卢卡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说实话,尤里托做出了这种事,如果他不是我儿子,我都想把他宰了,”老梅森先生走到他面前,六七十岁的老人低垂着眉眼,看起来怪可怜的,“可他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好不好。”

阿尔瓦扫了卢卡斯一眼,他以为卢卡斯会犹豫要不要原谅他,没想到卢卡斯直接当场变脸。

“实不相瞒,梅森先生,我也是这样想的,”卢卡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微微颤抖,看起来简直像个无辜的小猫,单纯又无助,“我,我只是当时太过气愤,才会写了那样一篇文章,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会对小梅森先生造成那样的困扰的呀。”

老梅森先生叹了口气,转身又揪了一下尤里托:“逆子。”

“只是那篇文章已经刊登上去了,撤回也于事无补,这样吧,不如你让他手写一封道歉信发表,兴许这样舆论就能放过他了呢?”卢卡斯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从阿尔瓦的角度看去,他的眼角似乎还流露出一丝狡黠,“到时候我再登一篇原谅他的,这事不就解决了?”

“是是是,”老梅森擦了擦汗,转身对尤里托说,“还不快谢谢巴尔萨克先生?”

老人家对卢卡斯这个人不了解,但尤里托以前可没少跟踪他,此刻卢卡斯的表现越是温顺,他就越是恐惧,他背后的冷汗几乎要浸透衬衣。

“谢谢,巴尔萨克先生。”他低声说。

卢卡斯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一篇道歉信而已,他没有过度惩罚他们,已是仁慈,但尤里托也知道,一旦他这样做了,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确做过这种事,以后不仅再也没有洗白的机会,也再也不可能打巴尔萨克家主意了。

卢卡斯见他同意了,笑容更甚,转头看向老梅森。

“梅森先生,实不相瞒,我依然对你家的葡萄园很感兴趣……”

“是,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易,”他都让步了,老梅森哪有不顺着他的道理,“回头我就把地契送过来。”

“送就不必了,到时候我的人会过去收购,还是按市场价吧。”卢卡斯又不傻,要是没有正经合同,这俩人反过来造谣他敲诈可怎么办。

唉,麻烦事儿。

卢卡斯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上了楼,梅森父子没明白他的意思,求助般地看向阿尔瓦,阿尔瓦扯出一个笑:“放心吧,他一向说到做到,你们可以回去了。”

 

 

阿尔瓦将他们送出了门,出去后,老梅森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拉着阿尔瓦的袖子哀怨地说:“我本来不想卖掉那个葡萄园子的,现在人没到手,园子也没了,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呐!”

阿尔瓦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你不想卖?”

“对呀,我怎么可能把它让出去。”老梅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他不知道这事之后,才腆着脸解释,“是尤里托让我放出消息说要卖的,不然怎么能把巴尔萨克家主吸引来呢?他说他有把握和卢卡斯结婚,到时候巴尔萨克家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家的东西了,这葡萄园不就还是我的?”

……原来你跟你儿子是一丘之貉。

阿尔瓦鲜少有动粗的念头,但这个老畜生的话的确让他此刻很想抬手给他一拳打到地上,再踹两脚。

考虑到老梅森的身体大概受不了他这一拳,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忍了下来。

老梅森依然在絮絮叨叨地抱怨,阿尔瓦打断了他。

“听着,”阿尔瓦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宛如来自地狱的魔鬼,“卢卡斯放过了你们,但我没有。”

梅森父子惊诧地发现,这个一向温和如水的男人手腕上几乎暴起了青筋。

“这件事不会这么结束的,”阿尔瓦抬眼,金色的眼瞳倒映在他们的影子,属于alpha的气势压得他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们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说罢,他示意仆人把这两个人关在院子外,自己转身走回了屋子。

 

 

回到屋子里的路明明很短,阿尔瓦却走得格外漫长,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越是细想,就越是被内疚感淹没。

是他太过信任老梅森,以为他不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才没有怀疑过他。

毕竟以前他在乡下居住的时候,老梅森明明还是个那么和蔼的老爷子。

但是正是这份和蔼蒙蔽了他。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老梅森那天为什么会对卢卡斯如此热情,又为什么执意要把商量价钱的事情拖到后一天,不就是在等他儿子回来吗?

那么明显,以卢卡斯那敏感的心思,大概早就发现了吧。

阿尔瓦一步一步往回走,越是靠近卢卡斯的房间,脚步就越发放慢,直到在他房门口彻底停下。

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

梅森是他引荐的,卢卡斯会不会以为他是和他们一伙的呢?

钻心透骨的凉意浸透全身,阿尔瓦宛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他抬手,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敲门。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天晚上卢卡斯在阳台上独自站着的时候,是该有多伤心失望。

怪不得他会说那样的话,怪不得……

“嘭。”

阿尔瓦正低头精神内耗着,面前的门忽然被打开,卢卡斯看见他怔了一下:“你在门外站着干什么?”

阿尔瓦抬眼,猛的将他揽入怀中,紧贴着卢卡斯的脖颈喘息着,浓烈的信息素让卢卡斯腿差点都软下来,卢卡斯还没来得及抬头问他怎么了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嘴。

他们亲吻了四五分钟,阿尔瓦才不舍地松开,他捧着卢卡斯的脸,凝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卢卡斯……请相信我,我……”

伟大的恋爱渣男导师安东尼奥曾说过,当你因为一想到可能会失去某个人心里就会隐隐作痛时,你一定是爱上了他。阿尔瓦以前并不信他那套鬼话,但此刻这些话却纷纷涌入脑海,逼得他承认。

阿尔瓦急于向卢卡斯保证自己的真心,一点点亲吻着卢卡斯的唇角,脸颊,把卢卡斯死死地按在怀里,最终颤抖着将一直以来他所畏惧所隐藏的情感宣之于口,“……我爱你。”

 

Chapter 11

 

“你没事吧?”卢卡斯关切地摸了摸面前这个比他高一个头的脆弱男人的额头,喃喃道,“也没发烧啊,食物中毒了?”

阿尔瓦张着嘴,像被一盆冷水泼了一样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他承认自己刚刚是有点激动了,冲动的样子和自己一直以来的人设极其不符,也难怪卢卡斯觉得他反常。

他平复了气息,揉了揉自己的头顶,身上无意识露出的alpha气味惹得卢卡斯的呼吸也紊乱了些。

“那个……”见他不说话,卢卡斯咽了咽口水,“你今天没事要忙吧?”

“下午有人约我,怎么了?”

卢卡斯朝他勾了勾手指,简短直接地说:“推了,陪我。”

阿尔瓦哑然失笑,顺手揽住了对方的腰,进屋顺便带上了门。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又滚到了一起去,就这么荒唐地白日宣淫了一下午。

卢卡斯毕竟还是承受的一方,完事之后浑身脱力,也不顾床上的狼藉倒头就睡,阿尔瓦替他清理了一会,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行李已经在收拾了,我们后天回去。”卢卡斯半个脑袋埋在被单里,闷闷地说。

阿尔瓦握门把手的手顿住,回头看了一眼他,随口应了一声后,开门走出了房间。

等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卢卡斯才从床上蹦起来,也不管后面因为纵欲过度隐隐作痛的伤口,高兴地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他说他爱我耶。

窗外的浮云飘过,挡住了照射到窗子里的阳光,卢卡斯呆呆地看向云层,心情又慢慢压抑下来。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和梅森割席,好继续利用我。

他突然坐直,按了按床边的铃,安静地在房间里等待了一会,管家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等候他的发落。

“去盯着阿尔瓦·洛伦兹,每隔一小时向我汇报,如果发现他去见了梅森父子,”卢卡斯显然已经从粉红泡泡中清醒过来,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就把他们三个都……”

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弯着腰静静地等待他把话说完,卢卡斯的嘴唇一张一翕,最终还是淡淡地说:“都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其实跟他本意差不多,但这么一说,就有了缓和的空间,管家擦擦额前的汗,应了声后离开房间。

 

 

第二天一早,阿尔瓦到附近的集市买了一些新鲜的肉和蔬菜,之后他的马车并没有走回到他们居住的宅子的路,而是继续向前走,直到在一片小树林旁才停下。

管家派来的手下看见他下了马车,独自一人哼着歌沿着小道穿过灌木丛,也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阿尔瓦来到树林深处的一个木屋前,这木屋屋子似乎已经已经被废弃很长时间了,四周散发着难闻的潮味,不仅如此,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咚咚的重响以及似有若无的呜咽声,十分渗人。

跟踪他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这很明显就是有情况啊,于是在他进去后分散开包围了木屋。

阿尔瓦似乎对身后跟踪他的人浑然不知,进到木屋里后连窗户都没有关,因此他们很容易能看见屋内发生了什么。

这栋简陋的木屋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两个看起来十分古怪的椅子,每一个上面各坐着一个人,椅子的腿被钉在地上,他们动弹不得。

手下们心下皆是一惊,这不就是梅森父子吗?

他们这是抓了个现行?

不过这情况看起来有点特殊,他到底想做什么,再看看。

也许是考虑到老梅森年纪大了,身体承受能力弱,他只是被绑在一个普通的木质椅子上,而他的儿子尤里托则被绑在一个金属制的、连接着复杂仪器与按钮的电椅上。

没看错,那个真的是电椅。

屋外的手下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椅子上的两人见阿尔瓦进来了纷纷开始破口大骂,说他这是绑架,他们要起诉他。

阿尔瓦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把地上散落一地的线路重新连接上,尤里托惊慌地盯着他,哆嗦着说:“这……这是什么?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半蹲在地上专心工作的男人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哀嚎与咒骂,将一切都准备好后,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冷酷地按下手边的按钮,电椅开始运行,发出“滋滋”的声音,椅子上的尤里托被电流刺激得一边颤抖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旁木椅上的老梅森见到儿子的惨状也跟着慌张地喊叫起来,求阿尔瓦放过他。

电刑是现代社会下发明的残酷刑罚,它与传统剔骨削肉式的刑罚不同,优秀的行刑者可以精准控制电流强度,让受刑者痛苦不堪的同时身上不留任何伤痕。

阿尔瓦毫无疑问是这方面的大师。

一分钟后,电流声消失,承受酷刑的人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阴沉地喊道:“阿尔瓦·洛伦兹,你这个……”

“嘘,先别急着给我下定义,”阿尔瓦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我想你们对我,对它的了解还不够。梅森先生,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笑着看向老梅森,那笑意却并未传达到眼底。

老梅森看起来又惊又怒,但不敢得罪他,只能哆哆嗦嗦着回答他的问题。

“……电椅。”

“错,是交流电。”

说罢,他又启动了按钮,屋子里再次响起电流声与惨叫声。

“很久以前,我极力阻止交流电的流行,因为它的存在影响到了我的利益。”无视尤里托痛苦的叫喊,阿尔瓦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好像只是在回忆过往,“于是我贿赂了监狱里的狱卒,让他们使用这种以交流电为原理的电椅来为犯人执行死刑。”

老梅森心下一惊,阿尔瓦在乡下的十年里一直在屋子里封闭自己,他从未见过他离开村子,如果他说的这些是真的,那这些事只可能是再往前、阿尔瓦·洛伦兹尚且身负盛名的大发明家时期做的。

“我叫来记者,让他们撰写文章,极尽可能形容犯人受刑后的惨状。这些文字被登印在报纸上,送到每户民众的家里,民众们十分恐惧,自发地开始游行抵制交流电。”

手指轻轻按动按钮,电流声已经停下了。

“虽然有些不择手段,但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赢了。”他的脚步很轻,再次走到尤里托面前时,尤里托甚至都没有察觉,阿尔瓦俯下身拎起对方惊恐且疲惫的脑袋,逼他和自己对视,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我懦弱无能的结论的,你以为当年的巴尔萨克家会花重金供一个闲人?”

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他们都忘记了那个时候的阿尔瓦是个什么样的人,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

“我的确不是闲人,没工夫一直陪你们玩,”阿尔瓦的指尖划过捆在他身上的带子,它的接口是由电磁力吸引锁住的。

“等电量耗尽,它自然会松开,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回家了,不过它存储的电量有多少,我也不确定,”他的嘴角勾起笑容,“——我昨天说过,你们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alpha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势笼罩在屋内,霎时间,木屋里外一片寂静,依稀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鸟叫声。

即使是被电到抽搐的尤里托,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在商战中对竞争对手毫不留情赶尽杀绝的卢卡斯,还是眼前这个恐怖的男人更为般配。

“还有你们。”阿尔瓦回头看向木屋门方向,显然已经发现了木屋外的手下们,他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他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但他只是眉眼弯了弯,用柔和些的声音说:“回去向卢卡斯通报吧,我买了些鸡肉和洋葱,告诉他今天中午吃奶油蘑菇炖鸡汤。”

 

 

当派去的手下哆嗦着向卢卡斯通报今日洛伦兹先生的行踪时,卢卡斯正在看文件。

他静静地听完手下一字不落地讲完阿尔瓦所说的原话后眨了眨眼,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手下以为他在重新评估对洛伦兹的信任时,卢卡斯却突然一拍桌子。

“我说为什么当初我买的交流电股票突然跌成那个样子,原来是他干的!”

那是七岁的卢卡斯第一次尝试投资,用的是他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因为他看好交流电的发展前景所以全部梭哈,结果直接跌的妈都不认识了,为此他还被当时还是他的家教的阿尔瓦说笑了半个月。

真是给邻居送花椒,麻了隔壁的。

手下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嘴角扯了扯,问:“那,这件事我们还需要插手吗?”

“当然要啊,”卢卡斯挑眉,“老师一人处理两个尸体多费劲,你们还不快去帮忙埋?”

“……家主大人,洛伦兹先生大概不会真的要了这两个人的命。”

“哦,”卢卡斯合上文件,拿出另一沓文件继续看,“那就不关我事了,你们去继续收拾东西吧。”

 

Chapter 12

 

东西终于收拾完了,准备启程回家。

阿尔瓦起的很早,不需要管家敲门就起来了,这时仆人们正有序地将行李搬上马车,阿尔瓦在一旁盯着他们,嘴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太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仆人们纷纷夹着尾巴走路,生怕被他盯上。

回去的路上,卢卡斯又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阿尔瓦便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用信息素安抚他,卢卡斯很快沉沉睡去,两人偎依着就这么回到了城里。

马车慢慢到巴尔萨克宅门前停下时,卢卡斯还在睡,含糊着说不想起来,阿尔瓦无奈地敲敲他的额头,就着揽住他腰的姿势直接打横抱起,将他带回了屋子里。

他们这副亲昵的样子让院子里的仆人们窃窃私语,他们惊讶也很正常,毕竟这俩人走之前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仆人替他们打开大门,他们进到了客厅里,阿尔瓦温柔地看着他,微微低了低头。

“要我把你放回房间么?”

“不,”卢卡斯靠着他的脖颈,猛吸一口他身上的气味,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直接挂在他身上,“再多抱会。”

也不怪他撒娇,本就是刚刚确认关系,感情最火热的时候,昨晚他们熬到天都快亮了才睡着,卢卡斯没精神,阿尔瓦也愿意宠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阿尔瓦叹了口气:“……要不还是下来吧,我送你去房间的床上睡。”

“我说了再多抱……”卢卡斯起床气未消,睁开双眼就要瞪他,余光猝然扫到端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女士时,才一个翻身从阿尔瓦怀中下来。

“……母亲。”卢卡斯抹了把脸,彻底清醒了,讪讪地微微俯身向她问候,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阿尔瓦身后挪。

巴尔萨克夫人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表情:“你们回来了。”

“那个……我,我们其实……”

“觉得困就去休息会吧,”女人抬手,打断了卢卡斯的解释,她侧头示意仆人,“把卢卡斯带回房间,我想和洛伦兹先生单独谈谈。”

两个仆人听命上前搀住卢卡斯的左右手,带着他往楼上走去,临走前,卢卡斯还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阿尔瓦。

阿尔瓦轻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担心,直到卢卡斯的房间门关上,他的目光才落到巴尔萨克夫人身上。

仆人们上前给他们倒茶,巴尔萨克夫人单手撑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

阿尔瓦盯着对方的动作,说:“你的气色好了许多。”

“回光返照罢了。”她低垂着眼睛,几缕头发顺着脸颊落下来,声音里满是疲惫,“你和卢卡斯相处的如何?我看你已经对他临时标记了。”

“……是。”

“坐吧。”她朝桌子对面瞥了一眼,“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阿尔瓦坐下,怔了怔后礼貌地接过茶杯:“我还没有求婚,而且筹备婚礼也需要时间。”

“婚礼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她示意仆人将场地安排与邀请人员名单递过来,“如果你还有想邀请的朋友也可以添上去。”

阿尔瓦接过名单,怪异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我时日无多,我怕再等下去,就看不到那天了,”她顿了顿,神色复杂地说,“你是卢卡斯很好的结婚人选,他喜欢你,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

刚刚在客厅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情,许多在曾经被忽略的细节都翻出水面,如同走马灯般地在眼前上演。

其实卢卡斯年幼时,她就不止一次惊讶于小儿子的行为。

到底是何等亲密与信任,才会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地位与年龄如此悬殊的人,才会在对方不声不响地离开后悲伤到大病一场……

时间无法洗刷卢卡斯对他的好感,她相信即使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我不反对卢卡斯的举动,我年轻时只比他疯得过犹不及,但我要问问你,”她往前坐了坐,眼中是几乎要溢出的期望与担忧,“你要如何证明,你对他有着等同的爱?”

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她桌子下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可见她对阿尔瓦的为人的了解也并非十拿九稳,同意这门婚事更多还是考虑卢卡斯的感受。

“……”

阿尔瓦抬眼看向卢卡斯房间的方向,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巴尔萨克夫人几乎已经不指望他的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我愿意给他我所有的一切。”

 

 

“喂,喂,别走,他们说什么了。”

卢卡斯被带进房间里后也没老实待着,一直试图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房间隔音效果太好,他贴着门什么都没听到,直到管家过来给他送果汁,他才拉着这位老同志打听情况。

管家原本不想说的,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还是松了口:“好像在说结婚的事情。”

“结婚?”卢卡斯睁大眼睛,“谁和谁?”

老管家还未开口,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阿尔瓦伫立在门口——他显然已经和巴尔萨克夫人谈完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老管家识相地离开了房间,顺便在阿尔瓦进去后为他们带上门。

他走后,卢卡斯将期待的目光挪到阿尔瓦身上,阿尔瓦被他盯得承受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将卢卡斯的肩膀环住,看起来就像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一样。

卢卡斯被满是alpha信息素气味的怀抱禁锢着,整个脸都红了。

阿尔瓦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不明真相的卢卡斯猛的抬头,先是肯定地点头,然后又疑惑地问:“结婚?”

阿尔瓦被他呆呆的样子逗笑了,不由得又抱紧了些,声音低沉得几乎要湮没在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阳光里:“对,我们结婚。”

 

 

巴尔萨克家本就是当地极有影响力的贵族,在巴尔萨克夫人的安排下,这场婚礼更是引人注目。

消息放出去后,人们开始深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阿尔瓦·洛伦兹的背景。

本地追求过卢卡斯的alpha本想找他的茬,却在看到他的光辉履历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十年前炙手可热的发明家,以一己之力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曾荣获诸多奖项与称号,一度成为上流社会的焦点,却在事业巅峰期突然隐于乡下,这么一呆就是十年。

他从前的代表事迹包括但不限于,把不交版权费的工厂逼到关门、在报社发表小作文拱火带节奏,谈判破裂后派人到公司抢公章,把竞争对手赌在楼下不让他们竞标等等。

高端的商战,往往用最朴素的方式。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同意最后赚得的钱他七我们三了吧,”列兹尼克老爷看着报纸上对这个巴尔萨克家主结婚对象的描述,感慨道,“以前他甚至是都是二八分的。”

特雷西咂咂嘴:“拥有这么炉火纯青的商战技术,他以前一定赚了不少吧。”

“是啊,不过后来他就归隐了,那些钱现在怕是已经在银行里放发霉了。”

说完,两人同时归于沉默。

很难想象以这家伙的整活力度,他当年要是没有归隐,现在的温斯顿会是什么样。

不管怎么说,阿尔瓦·洛伦兹没有权势滔天的家庭背景,但自身有名气有才能,倒确实是最适合巴尔萨克家的结婚对象。

 

 

婚礼的大致安排已经被巴尔萨克夫人拟定好了,就差实施,为了筹备婚礼,家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阿尔瓦也事事都注意着,对照着名单挨个送出请柬,他的外貌条件很好,加上言行优雅体面,别人面对他的邀请完全挑不出毛病。

这段时间的卢卡斯仿佛在梦里一样,直到阿尔瓦将婚服交给他换上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确定一切是真的。

男性omega的婚服不是婚纱,而是一种有点类似于修士装扮的白色长袍,穿上后很修身,头纱也显脸小,衬得穿着者格外清秀干净。

这种婚服看起来简洁,用料却需要精打细算,尤其是腰部格外讲究,多一点则臃肿少一点则瘦弱,为了美观,大多数人都会专门选择去店里定制。

卢卡斯没有去找裁缝量过腰围,换上它却穿的刚刚好,他好奇地问阿尔瓦是怎么知道的,阿尔瓦却只是张开左臂比划了一下:“不需要量,我跟他说,从这里到这里的长度就是你的腰围,你看。”

他走近卢卡,用左臂揽住他的腰,温和地微笑着说:“我果然没有记错。”

 

 

 

他们试穿了定制好的婚服,让人拍了张照,照片中的二人看起来如此般配,以至于卢卡斯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

以前母亲的卧室里也摆过一个这样的结婚照。

穿着婚纱的母亲脸上漾着笑容,她身边的男人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捂着胸口,好像在宣誓什么庄重的誓言。

可惜那张照片却是一切不幸的起源,母亲倾尽半生撕碎它,然后告诉他,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即使他对你诉说了再多的爱意和花言巧语。

我会过得更好吗?卢卡斯望着属于自己的照片发呆,阿尔瓦揽住他,握住他的手抵住自己的心。

他不擅长说话,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对方相信自己。

卢卡斯笑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一旁的管家:“母亲呢?我想把这张照片给她看看。”

“夫人……”管家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说,“夫人去看望老爷了。”

“……”

卢卡斯的表情僵了僵,点头:“好,那你们记得过会接她回来。”

 

 

 

春日的湖畔旁花草葳蕤,几只黄白色的菜花蝶扑闪着翅膀,在微风中飞舞着。

拥有着与湖泊同色的双眼的青年志得意满地回头对她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如果我先抓住那只蝴蝶,你就永远和我在一起。”

夕阳西下,她从遮阳帽下露出映着余晖的双眼:“如果是我赢了呢?”

他的表情看不出变化,手指却不自觉摩挲着她白嫩的手腕。

“怎么可能。”

他从来不信这个心思单纯的千金小姐会做出脱离他把握之外的事情,也不认为她会有赶上自己的那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他设想中的进行,而她会一直这样在他身边奉献着一切。

直到那天,一辆失控的马车从他的身上无情碾压而过,弥留之际,他不可置信地看到狂奔而去的马车的窗户飘出了她的衣摆。

“卢卡斯现在过得很快乐,巴尔萨克家也很好,我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而这些都不是非你不可,你看——”

春日的湖畔旁花草葳蕤,端庄的中年妇人站在墓碑前,摘下手套,伸出布满针眼的、枯瘦的手。

亲手杀死所爱需要的勇气与承受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及,好在她做到了,也不会再让卢卡斯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

年少时躲进草丛中的菜花蝶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随着她手指的张开,挥动着翅膀飞出了桎梏。

尽管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她还是露出了少女一样骄傲而纯净的笑容。

“是我赢了。”

 

 

巴尔萨克夫人回家后又病了一场,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卢卡斯问医生她的身体状况,医生也只是含糊着说劳累过度需要静养,于是卢卡斯让她安心休息,自己则工作之余安排婚礼剩下来的事情。

到了婚礼那天,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原本觉得枯燥无聊的仪式,却因为有爱人的陪伴变得格外甜蜜,婚礼结束的派对上,卢卡斯挽着阿尔瓦的手,笑眯眯地接受大家的祝福,心中却还在隐隐担心母亲的病情。

特雷西趁着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与了派对,把握时机拉着暴发户们谈生意,忙碌的身影几乎出现在派对上的每一个角落。

弗雷德里克则做好自己伴郎的本分,充当颜面,优雅地拿着酒杯站在那里,对着来参与的omega或beta举杯,惹得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阿尔瓦趁着卢卡斯今天心情好,跟他提了一嘴解除黑名单的事情,卢卡斯很快答应了,惹得安东尼奥激动不已,对他不停地表达赞美。

“说真的,到今天我都一直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看上阿尔瓦这个闷葫芦的,”安东尼奥看看阿尔瓦,又看看卢卡斯,疑惑地问,“图他年纪大,图他头发白的早?”

话音未落,卢卡斯微笑着叫来一旁的管家,指着安东尼奥说:“把他重新丢进黑名单里。”

“不,我错了,那种事情不要啊——”

 

 

派对进行到一半时,巴尔萨克夫人才出现在现场,她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坐在轮椅上由管家推着才能出来,卢卡斯见她醒了很高兴,凑过去给她看自己婚服。

她揉了揉卢卡斯的脸,问他今天开不开心,卢卡斯点头,然后拉着她给她看布置的现场有多漂亮,直到有人喊他去丢捧花,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这是个悠然的春日下午,气氛很好,天气也很好,卢卡斯沉浸在欢愉声中,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

 

 

婚礼结束后,在外等待的记着涌入会场,随着与巴尔萨克家主的婚姻,阿尔瓦刻意降下来的存在感再次水涨船高,许多人开始挖掘他过往的成就,许多人开始好奇他之后的打算,于是有关他的话题成了一段时间的流量密码,采访他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回答大多数问题后,许多记者陆续离场,在采访即将结束时,最后一个记者突然询问道:“洛伦兹先生一生有许多发明,您认为其中最骄傲的成就是哪一项呢?”

阿尔瓦轻轻地微笑着回答:“我最骄傲的成就……”

戴着婚戒的手撩起爱人脸颊边的碎发。

“是卢卡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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